贾帮带正然发愣之际,他身旁一个亲兵推了他一把。“大帅叫你进帐呢。”此刻他才如梦方醒,忙不迭的整理了一下衣服快步进帐。
叶志超正襟危坐在帅椅之上,怒目圆睁盯着走进来的“耗子”。贾帮带进大帐尚未站好,叶志超喝道:“贾帮带,你好大胆,竟然造谣诽谤无端滋事,难不成你想造反不成。”这位卫队营的二把手在军营中混迹多年,素来心眼活泛诡计多端,也有人称其为“小诸葛”,却是胆子较小,遇事慌乱的主。此时见叶志超怒不可解,自是心跳不已,乱了方寸。扑通一声,他便跪倒地上,不住的磕头,口中连连说道:“小人死罪,小人死罪!”
“尔等从实招来,你是何居心,想陷害本帅不成。”叶志超说到气愤之处,用掌拍了一下桌案。这下把贾帮带着实吓了一跳,因为他知道眼前这位呆大帅气头上杀人不是一次两次,真的叫人拉出去砍头也不是没可能。贾帮带一边磕头一边说:“大帅,并不是我要私闯夫人密室,是那些顽劣兵痞乱嚼耳根,有人陷害我,故意设局让我去捅这篓子,我是让人当猴耍了。”叶志超脸上挤出一丝冷笑,说道:“好你个贾帮带,人称小诸葛,你会叫别人耍了,你是有意耍笑本帅吧?”
“大帅,小的不敢,小的不敢!”
“你说清楚,是谁做的局,竟然将你这个小诸葛给套进去了”,叶志超不依不饶的追问。
“大帅,这件事还是姬释筌引发的,他来卫队营的时候就埋下了祸根。当时有几个和我关系不错的兄弟替我鸣不平,他们说:姓姬的一来就混上了正牌管带,而我干了十几年还是个打下手的副职。从那时起,这几个人便不时留意姬释筌的动静,发现姬管带和夫人来往较多,便怀疑有什么不妥之处。今日之事也是他们几个发现的,他们说姬管带进了夫人寝帐,撺掇我去捉奸。”贾帮带在帐外等候时,原本想好了一套说辞,谁知进帐后被叶志超恐吓全然忘却,便信口说出了这些话。
叶志超说:“你们知不知道姬释筌是筱蓉的表哥吗?”
“回大帅,我们几个也是后来才知道,本不应该再有怀疑,主要是不服姬释筌的能力,看不惯他那仗势欺人的做派,所以时常和姬管带为难做对,总想找他个毛病,整治他一下。”贾帮带低三下四的回答。叶志超虽然怀疑姬释筌和筱蓉有染,但一时又没有什么证据。常言道家丑不可外扬,他也不想在这件事上过分纠缠,再说真的把事情搞大,对他本人面子上也不好看。况且大战在即也无暇顾及,不如姑且装聋作哑虚于遮掩,待时机合适再说。想到这里叶志超对贾帮带说:“这件事本就子虚乌有,尔等小人是不是神经错乱胡思乱想,还是故意制造丑闻,编造谎言陷本帅于龌龊之中。”
贾帮带急忙回话:“大帅,小的错了,小的知罪,我们几个就是利益熏心,嫉妒心作怪,绝无陷害大帅的意思,吓死小的也不敢。”其实叶志超早就看出来他们的目的,无非是找茬整垮姬释筌这边的势力。
“我再问你,‘替高丽棒子打仗卖命,不如赶紧回国’,这话也是你们几个散布的?”叶志超灼灼逼人的目光紧盯着贾帮带追问。贾帮带回答说:“大帅,冤枉啊,说这话的不仅仅是我们几个,卫队营不少人都有这种情绪,自从成欢驿战败后,大家一直情绪低落。尤其是那几个伤员不治而死,很多弟兄都想尽快回家。”听到这些话,叶志超一时语塞,但也无可奈何。他挥挥手,示意贾帮带站起来,似乎同情的说:“打仗就会死人,谁也没有办法,我何尝不想带着你们回去呢?”
看见叶志超如此表现,贾帮带紧绷的情绪不再紧张,他试探着说:“那我们何不如尽快撤兵呢。”叶志超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换了另一种口吻,略带严肃的说:“那有那么容易?李中堂让我带兵来此,当时并没有与倭贼死磕的意思,本想见好就收。岂料这东洋倭寇得寸进尺步步紧逼,不得不兵戎相见。”他扫了一眼贾帮带,长叹一声接着说:“我带大家来朝鲜,也没有想着把你们丢弃在这异地他乡,能回去的一定要回去,眼下关键是能不能打好这一仗。”贾帮带抱拳回话:“大帅,小的一切听大帅吩咐,万死不辞。”
“据报倭兵已经围城,近日大战在即,或许一会儿就开打了。”叶志超站起来走了两步说道:“四大军的统帅各有想法,对我这个圣上钦赐的‘总统’,阳奉阴违各行其道。咱们卫队营也人心不稳,什么古怪想法都有。听说有人想挟天子以令诸侯,妄图控制本帅,真是岂有此理。”听到叶志超这句话,惊得贾帮带目瞪口呆,他急忙说:“大帅您放心,我等誓死保卫大帅,肝脑涂地绝不含糊。”
“是啊!咱们卫队营大多数都是老营弟兄,多年跟着我出生入死。这次难为大伙了,我一定带着大伙活着回家。”叶志超靠近贾帮带,故意放低声音说:“你要防着咱们卫队营内部生事,有人谎报军情造谣破坏,挑头闹事以致于煽动不良情绪者大有人在。尤其是你那个顶头上司,虽说和我有点沾亲带故,但我总觉得此人不着调,人心难测啊!如果发生紧急情况,你可以直接向我禀报。”贾帮带受宠若惊,悔恨此前误解了大帅。此刻他感觉到,大帅还没有忘记自己这个老营的旧人。他立即单膝跪倒抱拳答道:“大帅,小的铭记在心,一切听您的安排,唯您老人家的马首是瞻。”叶志超对着他微微一笑,然后略一歪头,示意他退下。
大帐里就剩下叶志超一人。他倒背着手来回在帐内踱步,思虑着前前后后发生的事情。他对卫队营内部两派之争早有耳闻,虽有担忧,但始终坚持着他那套平衡法则。他不希望一派做大,也不想看到另一派消退,那将不利于他的驾驭。在他看来,刚刚发生的这一出所谓捉奸闹剧,只不过是贾帮带和姬释筌两派博弈的升级。令他没想到的,两派争宠竟然引发自己的后院起火,闹得不可收拾。
叶志超对姬释筌和贾帮带二人,采取了几乎是同样的怀柔手段。他觉得眼下正是用人之际,如果非得叫个真章,论个是非长短,采取打一派拉一派的做法绝非上策。再者说,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很难取舍定妥。弄的不好无论激变哪一派,于公于私都将百害而无一利。让这二人相互牵制互相监督又都能听命于自己,确是最佳措施。想到这里,叶志超不禁哑然失笑,为自己的巧妙算计自鸣得意。
他转念一想,又有些担忧,此法虽好,但如此下去,不加控制不知道日后会如何发展。尤其是当下,大战一触即发的关键时刻。他虽然对战局不报太大的希望,但是他非常明白。必须牢牢掌控住卫队营这支力量,越是局势不利,愈加需要这支队伍给自己保驾护航。即使迫不得已到了非撤不可的地步,也得有人保护自己的安全。他默默的思索着眼下的局势,不知道自己此生能否顺利的撤回国去。
叶志超重新回到帅案后边,一屁股坐下拉开抽屉,又看见了那封信。他两眼盯着信函上的内容,字斟句酌了一会儿。思前想后,他觉得左宝贵有点蠢的癫狂,不知好歹。此人为了在四大军中出人头地,抢功露脸,公然对抗本帅,甚至想取而代之,不仅派人暗中监视还写信劝慰。叶志超掂量着信纸暗想,这哪里是什么劝慰?分明就是举报我的讼状,我的运筹帷幄变成了贪生怕死的逃兵,班师回朝后这就是我的罪状,真是气煞人也。叶志超越想越来气,嘴里不禁冷冷地嘶了一声,暗暗骂道:“不听本帅良言相劝,我看你离祸事不远矣。”
夜已经很深了。叶志超感觉大脑晕乎乎的,想睡一会儿。有意回寝帐去,又懒得搭理筱蓉,刚才这一闹,筱蓉肯定又不依不饶的纠缠不休,回去也未必能睡好,不如就此在桌案上趴一会儿,趋趋困倦。
却说贾帮带离开大帐,并未休息而是直接去了后哨的帐篷,这里住着他的几个把兄弟,也就是刚才跟着贾帮带去捉奸的那几个人。这几个人经历了捉奸凶险的一幕,生怕受到贾帮带的牵连,个个心绪不宁无法入睡。他们相互埋怨了几句,自是无可奈何,便眼巴巴的等着贾管带回来。
吧嗒一声,帐帘打开,贾帮带面无表情的走了进来。“大哥,情况怎样了?”一个年纪稍长的兵勇从通铺上爬起来问道。贾帮带没有说话,他接过一个兄弟递过来的旱烟,点着火,滋遛滋遛的吸了两口,然后说:“没事,没事。”他又吸了一口旱烟才说:“刚才好险啊,大帅要治你们几个的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