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是在牙山,叶志超招聂士成商谈军事安排。叶志超提出:“敌军三万,我军不过区区四千之众,如果开战何以取胜?我看不如早做打算。”聂士成说:“大帅,敌军到底是否有这么多,我一直怀疑这个数不靠谱。”叶志超很烦聂士成这一点,这个情报是汇集了各方的消息,又有内部可靠来源,怎么总是怀疑呢。他让一步便说:“假如敌军确实三四万人,你我当如何自处?”聂士成很清楚这是逼自己说出“撤退”二字。他反叽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不知彼,岂可凭借假说判断。”
“那果真如此怎么办?”叶志超追问。聂士成脱口而出:“果真如此也要听朝廷的调度,岂是我等想走就走的。”
“直到今日,李中堂尚在谈议和之事,据说英美各国都很帮忙,未必真的开战。”叶志超无奈的说。聂士成说:“既然如此,我等更应当整军备战,议和成功当然相安无事,不成功我们早有准备,为国捐躯在所难免。”
“李中堂尚未决断,我等岂可言战。即使议和不成,面对三万倭兵亦是取胜无望。为将者怎么能不为属下几千兵勇着想,预则立不预则废,”叶志超灼灼逼人质问聂士成。
那次谈话不欢而散,谁也没有说服谁。直到朝中传来李中堂的电报“和议决裂,速备战守”,这才给争论画上了句号。叶、聂二人急忙秣马厉兵整军备战,放弃了议和的幻想。聂士成审时度势反复考虑,提出撤守牙山。因为海路断绝,援兵绝无飞渡可能,再守牙山毫无意义。再说牙山一面临海三面平原,没有险山峻岭可做屏障,易攻难守。他建议将部队撤到成欢驿,那里尚有几座山峰可做依托,起码比牙山要好守的多。叶志超对此并无大的异议,只是他认为放弃牙山有点可惜,坚持要给牙山留些兵力坚守不撤。另外他提出在公州驻守两个营,守住退往平壤的大道,以备不测。
在留守牙山问题上,聂士成觉得没有必要,还要留两个营,坚决反对。移兵公州是守住退路,聂士成倒也觉得并无不妥,只是调去两个营有点多。眼下大敌当前,成欢驿首当其冲任务艰巨,不能分散兵力。所以两个人分歧很大,争执的结果,聂士成争不过叶志超,毕竟叶志超挂提督衔,官大一级压死人。最后两人各让一步,牙山和公州的驻军各减一个营。叶志超带着辎重和一个营退守公州,另外抽调一营的兵力留守牙山。
想到这里,聂士成无可奈何的长叹一声,自己劝自己不要再想这些烦恼,毕竟将帅不和绝非好事。
果珲罡离开总兵营帐,一路上不明白聂总兵为何如此消沉,期间发生了什么事。是否因为自己那份呈文惹怒了提督大人,还是另有蹊跷。回到驻地,他不敢懈怠,立即召集左钢等几个官佐开会议事,讨论如何打好这一仗。微弱的烛光下,几个人盯着一张勾画潦草的地图,各输己见争论不休。最后,果珲罡总结了几个人的意见,博采众长拿出一个比较成熟的作战方案。
倭兵大部队已经抵达振威,再过七原,距成欢驿已是不远,几乎是大军压境兵临城下。此时清军在左翼牛歇里高地布置了火炮阵地,而右翼月峰山仅设置了两座营垒,加上成欢驿正面临时修建的营垒总共六座营垒。之所以如此布阵,聂士成估计敌军进攻的主要方向,必将沿汉城至全州大道来犯,进攻的主要矛头将在成欢驿正面阵地和左翼,故加强了这两个方向兵力和火力。
清军从牙山转移至此,仅仅几天的时间仓促迎敌,一切准备工作均不完善。各营垒的胸墙只有五、六寸厚,不要说日军的火炮,就是步枪也能将其贯穿。营垒前边也未及挖掘壕沟,更谈不上壕沟内设置尖刺地矛等阻敌措施,仅布置一些树枝树杈以代鹿砦障碍,当时条件下无处搜集很多的竹杆木棍,更无砍削尖刺地矛的条件,也实属无奈。
果珲罡当即决定,抽调一哨精干兵勇趁夜色掩护,偷袭敌营。他详细部署了具体的行动计划,大伙摩拳擦掌兴奋不已,开始分头准备。众人散去左钢回禀:“按照大人的安排,我已经做了尹梓杰的工作。最后,他同意了咱们的要求,答应为我们服务。”果珲罡听了很高兴,命人传唤尹梓杰过来,又专门叮嘱几句。他说:“今夜我们派人送你出营,你化装成清兵模样,从右翼阵地侧面逃走。我们派人在后面开枪追赶,佯做追击模样。你记住日后的联系方式和暗语。”尹梓杰很高兴,能够活着回去做梦也没有想到,他跪倒磕头谢恩,指天发誓一定报答不斩之恩。临出帐,果珲罡又问:“此次来犯之日军到底有多少人?”尹梓杰回答:“据我所知,大岛所部绝不会超出五千人,这是我临来之前的情况,不知之后有无增兵变化。”
尹梓杰刚走,一个探报进帐报告:“大人,大事不好,已得到可靠消息,牙山失守。”果珲罡一楞,急切的问:“怎么回事,详情如何?”探报说刚才一个从牙山逃回来的兵勇正在向总兵汇报,具体情况不详。果珲罡急忙前往聂总兵的大帐,门口的亲兵见是果珲罡赶来,并未阻拦并且小声说:“总兵大人正准备派人唤你呢。”此时那个从牙山逃回的兵勇被人带去用餐,帐内仅聂士成一人来回踱步。聂士成看见果珲罡进帐,忙唤他近前问道:“你听说了吗?”“标下已知一二,但不知详情。”果珲罡回答。聂士成便将刚才逃回来的兵勇所说告诉了果珲罡。
原来牙山留守的一营人马,发现倭兵大队前峰接近了牙山,双方士兵互相开枪射击,稍一接触我军仓皇逃出城外。倭兵几乎兵不血刃,没遇到多大的抵抗,攻占了这座海边的小城。进城之后,倭兵头目这才发现,这里守军并没有多少人,充其量不过一营人马。他派人抓来几个未及逃出的当地人,经过威逼利诱从这些人口中得知,清军大部队几天前已经离开牙山,去了成欢驿。
攻击牙山的先头部队是松崎安直所属的一个中队。松崎安直为人老练机警,多年的军旅生涯养成了多疑善变的性格。他觉得拿下牙山过于容易,双方均无伤亡,清军几乎是不战自退,这其中必定有诈。于是松崎安直留下少量倭兵守城,主要人马撤出牙山,在距城五里的一个小村庄安营扎寨。
当天夜里定更时分,清军撤出牙山的那个营开始组织偷袭。此前早有当地朝鲜人报告了倭兵的行踪,所以他们没有袭击牙山城,而是趁着夜色掩护,直扑城外五里的倭兵驻地。他们摸进倭兵驻地时未发现巡夜的哨兵阻拦,便直接冲进敌营。连着闯进几个帐篷,均不见人影,此时他们才发现自己上当了,于是便急忙撤退,但为时已晚。只听一声枪响,从四面八方涌出大批的倭兵,将他们团团围困。清军这个营的主官姓洪,此人也是淮军老营出身,身经百战。此时他虽然暗自叫苦,但临危不乱依然指挥若定。
洪管带立即召集部队组织突围。当时他带队冲进倭兵驻地之前,曾经预设一哨兵勇,在外围做为后备接应。这一哨兵勇从枪声中听出情况有变,随即发起冲锋,由外向里射击,救援被围的主力部队。洪管带集合人马由内向接引方向突围,里应外合很快打开一个缺口,大批兵勇从这个缺口冲出了重围。倭兵头目松崎安直发现形势不好,亲自提刀上阵指挥倭兵全力攻击缺口,双方短兵相接,展开了一场生死决斗。混战当中,一颗子弹击中了洪管带的前胸,血流不止。一个亲兵一把将他抱住才没有摔倒,他咬紧牙关一手堵住涌血的伤口,一手挥动手枪大声呼喊:“弟兄们,给我冲啊,冲出去的去找老营。”不一会洪管带拿着手枪的胳膊耷拉下来,昏迷过去。旁边七八个兵勇疯了一样拥了过来,一边还击一边拖着洪管带向外突围。成功突围出去的兵勇看见洪管带受伤,又冲了回来救援。只可惜寡不敌众,倭兵越来越多,刚被冲开的缺口渐渐被堵上。洪管带未能冲出包围圈,连同又返回救援的十几个人在内,全营约有三成以上的兵勇战死在敌人的包围圈。
突围出去的兵勇多人已经受伤,他们和外围救援的弟兄会合。大家觉得再次攻击已经不可能,救援无望,于是决定向成欢驿方向撤退。倭兵一部紧追不舍,一路上受伤的兵勇体力不支多被倭兵打死,仅有半数左右的兵勇跑回了成欢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