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珲罡来回踱步,他努力调理思绪,力图从乱如丝麻的头绪中抽丝剥茧。忽然发现阿满已经不说话了,这才停止思考转回话题,他说:“你再想想,还有什么遗漏?”阿满挠了挠头:“也没有什么了,”不好意思地嘟囔着回答。
“我想起来了,”阿满灵机一动脑子里冒出了一件事。他说:“出发前,我去营房帐篷后边的野地里排便,碰见我们哨里的小黄。他捡到半张白纸,翻来覆去地看。我向他要来看看,他当宝贝似地不愿意给我,说这是他解手时捡到的。你说奇怪不奇怪?”果珲罡也感觉这事有些新鲜,就让阿满把小黄叫来。
小黄胆怯地交出那半张白纸,果珲罡接过来仔细查看,白纸上并没有字迹,倒是有一抹浅浅的黄颜色。他又闻了闻,有一股屎臭味。他觉得这半张白纸可能是什么人排便,用它擦过屁股的。果珲罡立即告诉小黄和阿满,这件事不得对外张扬,暂时保密。
小黄退下后,果珲罡命人找来朴金喆和尹梓杰,他问这两个人:“你们朝鲜人解手用白纸擦屁股吗?”朴金喆听了尹梓杰的翻译,嘻嘻一笑说:“我们乡下人穷苦的很,哪舍得用纸擦,都是随便找些树叶、土坷垃、石头块什么的。”阿满接过话茬说:“大人,咱们清军兵勇也没人用这么好的东西擦,这白纸可珍贵了,再说也没处找白纸啊。”
果珲罡又问朴金喆:“你和你媳妇赶着牛车被倭兵掳去,给他们运粮草,看见他们的人用白纸吗?”尹梓杰翻译朴金喆的话回答:“我们只在那里待了两个晚上,准确地说也就是一个半晚上。再说我们和他们相距较远,不知道那边的情况。”
朴金喆一边说一边看那张白纸,果珲罡则不时用眼角余光打量着尹梓杰。尹梓杰虽然面无表情,却内心紧张,他已经感觉到果珲罡的目光在逼视着他。他从朴金喆手里拿过那张白纸,仔细看了看又闻了闻,稍显木讷地说:“大人,我看这好像是日本人用的。”不待果珲罡说话,阿满惊讶地说:“日本人的纸,那你怎么知道?”
尹梓杰回答:“大人,我去汉城做买卖时,去过一次他们的株式会社,在他们的厕所里也有这样的白纸。”
“那就是说,有日本人混进我们营房。”阿满毫不掩饰地说。
“这个,我就说不好了。”尹梓杰怯怯地说。果珲罡听了这几个人的分析后满脸兴奋,他说:“你们说的都很好啊!不排除有日本人混进我们这里,关键是如何防范这些奸细,把他们找出来。”果珲罡一边说一边不眨眼地盯着尹梓杰,“大伙回去要多想想办法,抓出这个奸细”。
朴金喆和尹梓杰离开之后,果珲罡问阿满:“你有什么想法?”阿满说:“大人,你是不是已经怀疑尹梓杰有问题?”果珲罡并没有直接回答阿满,而是掂量了一下那张白纸,对阿满说:“你马上回去,私下了解一下,我们出发前都是谁去过那边野地里解手。此事不可张扬,知道的人越少越好。”阿满答应一声起身退去。
大家都走了,果珲罡陷入忧虑之中。自前几天离开牙山,途中左钢收留了几个朝鲜人,情形就开始趋向复杂。这朝鲜人、日本人和中国人长相非常近似,如果不张口说话几乎无法区分。本来果珲罡很怀疑尹梓杰是那个倭兵奸细,但是刚才尹梓杰主动说出日本人使用白纸擦屁股一事,觉得他又不像是日本人,否则岂不是不打自招吗?难道还另有其人,能是谁呢?联想到这次伏击倭兵,敌人如此之快就能及时增援,肯定是有人将消息传递给倭兵了,这情报到底是怎么走漏的呢?果珲罡百思不得其解。
亲兵将重新热过的饭菜又端了上来,果珲罡一点食欲也没有。没过多一会,阿满兴冲冲进来回禀:“大人,我已经查清楚了,咱们出发前,很多兵勇都去解手,前后大约有二十多人。”
“有尹梓杰吗?”果珲罡问道。
“有,也有朴金喆和其他几个朝鲜人。”阿满回禀。
“当时发现有人使用白纸如厕吗?”
阿满接着回禀:“大人,我问了好几个人,他们都说没有看见。倒是有一点比较清楚,尹梓杰好像是最后去的那片茅厕地。只有走在后边的两三个人说见过他。”
“平时尹梓杰如厕和普通朝鲜人一样,从来没人见过他使用纸张之类的东西,肯定不是他。”阿满似乎坚定地说。果珲罡又琢磨了一会儿,压低声音吩咐阿满:“你马上派些可靠人,昼夜尾随盯梢,看他和谁来往,有什么可疑举动。但一定不能打草惊蛇,不能让他知道我们怀疑他。”他稍微迟疑又接着说:“现在还不能断定就是他走漏了消息,只是疑点比较大。”说罢阿满领命而去。
尹梓杰回到几个朝鲜人居住的临时军帐,说是累了倒头便躺在一领草席上睡觉。他紧闭双眼,其实根本睡不着觉,脑海了思绪万千,不时翻身换向侧卧,一会儿脸朝左,一会儿朝右。朴金喆和另外几个朝鲜人倒是显得很兴奋,聚在一起高谈阔论,议论着傍晚这场伏击战。“很可惜,我手里没有大枪,手里就一根木杆梭镖,否则我一定多杀死几个倭兵,给我妹子报仇。”一个高个子朝鲜人愤愤地嘟囔着。朴金喆似乎很满足,他拍着大腿说:“这几天的窝囊气我受够了,今天总算出了一口顺气,我一连刺倒了三个倭兵。谁说梭镖不管用,冲锋的时候,照样杀得贼寇屁滚尿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