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只过了两三天后,他们又纷纷感到无聊了起来。眼下草原上正值寒气未退时节,四下里除了惨白就是枯黄,根本没什么风景可看。而出塞前那种没什么危险但给人感觉很刺激的小规模战斗,也消失得无影无踪。每天除了赶路,就是赶路,还尽捡些人迹罕至的地方走。甭说是鬼子和伪军,就是连放羊的牧民都很难碰见。让大伙有时候都怀疑自己早已经离开人间,再走向前多走一段就彻底进入了另外的一个隐秘世界,充满了机关和陷阱。
“张连长,你手里拿的是什么书啊?!怎么每天都看得那么认真!”无聊到了极点之后,白面书生便再也没兴趣去打击张松龄这个假想敌,反而主动凑上前,寻找一些能让大伙暂时摆脱旅途枯燥的话题。
“是啊,张连长,每天都见你在看同一本书,难道是苏司令给你布置的作业么?”白脸胖子也凑上前,抬着酒瓶子底儿一样厚的眼镜追问。
“算是吧!我以前没学过的,现在需要临阵磨枪!”张松龄正读书读得眼睛发涩,便笑了笑,主动合上书本,将封面亮给大伙。
《晋察冀军区各根据地开辟与建设先进经验汇总》,很简陋的一个名字,和书本的纸张装帧一样简陋。但是,从书本被磨起了毛的边缘上,可以看出这本书的历任拥有者,对它的重视程度。为了防止书本不至于因为频繁地翻阅而散架,某一任拥有者甚至不惜用价格昂贵的缎子布,在书脊处额外加固了一层。这导致整本书看起来更为身份非凡,仿佛某一宗教门派的镇山宝典一般。
“您,是苏司令员交代您看这本书的?!”众年轻学子们心思都很剔透,立刻感觉出了上级领导的用意深刻,看着比自己大不了几个月的张松龄,满脸诧异。
“啊,是!”张松龄笑了笑,点头表示承认。“我离开自己的队伍已经一年多了,苏司令员怕我回来后无法适应周围环境的变化,所以特地找了这本书,让我边走边看!”
“自己的队伍?!”半大男儿们愈发无法相信各自的耳朵,七嘴八舌地追问,“您原来,原来在塞外,不是一名游击队中层干部么?怎么会有自己的,自己的队伍......”
“您,您是说,你原本是一个游击队长?!不会吧,您才多大年纪啊。照这样子,我们还怎么活啊?!”
“你自己的队伍,距离这儿远么?咱们会不会停下来,去你那休息两天?!”
“啊!”张松龄没想到自己的话里,在不经意间居然出了如此大的语病。愣了愣,坦然地补充,“塞外地广人稀,所以我在这边工作容易比较出成绩。我原来工作的地方距离这里不太远了,像这样再走个两三、天,差不多就能到了!到时候我给大伙烤几头羊,请大伙敞开了吃!”
“好啊!”“乌拉!”“胖哥仗义!”众男生一听有烤肉吃,立刻忘记了心中的所有怀疑。围着张松龄,大声叫嚷了起来。
几位女生虽然比较矜持,但自打被从各自家乡集合起来之后,就难得见一次肉星。此刻听到有足够的烤肉打牙祭,忍不住嘴角也开始发亮,喉咙不受控制地上下涌动。
张松龄见此,干脆转过头,对着身后所有干部战士喊道:“大伙加把劲儿!再坚持两天就要进入黑石根据地了。方政委和赵副队长已经抓好了羊,就等咱们过去开刀了!”
“张队客气!”“谢谢黑石寨的同志们!”“谢谢张队!”察北军分区派过来的干部战士们,平素大部分时间也只有粗粮和素菜果腹,听到黑石根据地的负责人亲口答应请客,立刻高兴地大声欢呼。
“不过越是到了家门口,大伙越要小心。这边情况比军分区那边还要复杂,必须提起十二分警惕!”从临时被派过来给张松龄当副手的杨连长见此,赶紧扯开嗓子,大声提醒。以免大伙乐极生悲,在最后几步路上出了问题。
他是个如假包换的乌鸦嘴,话音还没等落下,前方就出现一大股暗黄色的烟尘。紧跟着,两名派出去探路的侦察兵骑着骏马,像飞一样跑了回来。一边跑,一边大声向队伍示警,“西北方向五里远,有一股骑兵。规模三百人上下,来意不明!”
紧跟着,又有几名侦查员接二连三地跑了回来,气喘吁吁地向张松龄汇报军情,“西北方出现骑兵,打的是国民革命军的旗号!”
“西北方的骑兵,穿的是傅作义部的制服。规模大约有半个营,好像是在追杀另外一伙人。距离咱们还有三里多一点儿!”
“被追杀的是一群伪蒙军,里边好像还有小鬼子!”
.......
“杨连长,你带着二排和三排原地警戒!”没等侦查员们汇报完情况,张松龄已经迅速做出了决定,“一排,全体拔刀,跟着我来!”
说罢,两腿用力一磕马镫。人和坐骑就像出鞘的飞剑一样窜了出去,刀锋被日光照得耀眼生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