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漠地带缺乏山丘和树木遮挡,北风又冷又硬。夹着米粒状的小雪砸在人的脸上,像刀子割得一般疼。然而,张松龄的心里却是烫得厉害,像里边埋着一团烈焰。他是黑石游击队的副大队长了,就在十几分钟之前,弟兄们通过不记名投票的方式,将黑石游击队交到了他的手上。大伙相信他能将这份基业传承下去,相信他能带领整个游击队重新振作起来,再塑辉煌。
虽然他加入游击队的时间只有短短一年零几个月,可大伙却相信他更甚于已经在游击队中跟大伙并肩战斗了十几年的老郑。他不能,也不敢辜负这份信任,哪怕为之付出自己的一切。
而如何应对周黑碳的突然到来,便成了他出任副大队长之后的第一脚。踢出去,今后的工作就可能是一帆风顺。如果不小心在这道门槛上崴了腿,恐怕今后即便有红队和赵天龙的全力支持,在大家伙眼里,他说话的效力也会打上一个巨大的折扣。今后的工作也会平添许多变数和困难。
正乱七八糟地想着,忽然听见赵天龙在耳畔大声说道:“你别太着急了,我了解黑子的为人,他的本性其实并不坏!”
“啊——!”风太大,张松龄只听到了最后半句,愣了愣,扯开嗓子大声回应,“你说什么?谁的本性并不坏!”
“我是说周黑碳!他只是不幸做了马贼头的儿子,才不得不继续当马贼。其实,并不是什么大奸大恶之人,不像黄胡子一般!”赵天龙侧过头来,欠着身子冲张松龄的耳朵叫喊。
“噢——!”这回,张松龄终于听清楚了,同时心里又多出了几分困惑,“那你认为,他干什么来了?总不会是怕咱们队伍损失太大,给咱们送兵源和补给来了吧?!”
“那倒不会,我估计他是有点儿身不由己!”赵天龙想了想,继续替周黑碳的诡异行为辩解,“你想想,他现在是国民党那边的营长,上头团长,旅长,师长一大堆。万一其中有人起了什么歪心思,他即便不乐意,也少不得要应付一番!”
“有这种可能!但咱们多做些准备,也没什么坏处!”张松龄点点头,对赵天龙的判断表示部分赞同。跟周黑碳也不是第一次打交道了,他对这个人的品性也多少有几分了解。讲义气,重承诺,并且有那么一点点儿胆大妄为。这些在某种程度上而言都可以算做是优点。至于缺点方面,最令人感到别扭,同时也最令人不放心的就是,此人骨子里有些官迷儿。如果晋绥军上层真的有人拿高官厚禄为诱惑,鼓动他在游击队背后捅刀子的话,只要价钱出得足,此人也断然不会手下留情。
“准备肯定是应该的,草原是哥讲究实力的地方,没有实力,什么都是白扯!但是一会见了面,你先别急着质问他。由我先跟他装一会儿糊涂,把他捧到一个高位上,看他怎么好意思自己打自己嘴巴!!”赵天龙点点头,继续跟张松龄商量。
“你尽管按自己的想法去做,需要的时候,给我个眼神!”张松龄对好朋友向来是毫无保留地信任,非常爽快地答应了对方的请求。
兄弟两个边走边商量,时间在不知不觉中过得飞快。一转眼,前方的风雪里,已经有昏黄的灯光闪了起来,紧跟着,几十匹浑身上下挂满了冰瘤子的战马从雪幕中疾驰而出,当先一个穿着黄绿色的将校呢军装,披着猩红色大氅的,正是大名鼎鼎的黑胡子,晋绥军独立营长周黑碳!
紧跟着,又是十几匹战马飞奔而至。第二中队一小队长郑红旗带着麾下十几名弟兄端坐在马背上,咬紧牙关挺胸抬头,单薄的土布军装被风雪冻得比铁甲还要坚硬。
“让开道路,欢迎咱们的客人!”张松龄毫不犹豫地扯开嗓子大喊,命令骑兵们向左右两侧闪开,以骑兵之礼,欢迎远道而来的贵客。
“是!”跟在他和赵天龙两个身后的骑兵,都是游击队中硕果仅存的精锐。扯着嗓子答应一声,立刻将马头拨偏,给“客人”让出一条足够宽阔的通道,然后以赵天龙、张松龄二人为中心,分左右自动形成两条笔直的纵队,伫立在通道两边,恭候“客人”的检阅。
周黑碳身后的随从们立刻紧张了起来,一个个将带着皮手套的手悄悄按在了腰间,只周黑碳一声令下,就抽出刀来,与游击队员们针锋相对。
还没等周黑炭做出指示,张松龄又扯着嗓子大喝了一声“敬礼!”,隔着十多米的距离,带头将哥萨克长刀抽了出来,平平地举到身前,刀尖与鼻梁等高。“敬礼!”众骑兵们大声重复,按照自家副大队长的示范,也将哥萨克军刀抽出来,举在面前,顶着漫天的风雪,排出一道钢铁长廊。
周黑碳显然是第一次受到如此礼遇,脸上的表情登时就不自然起来。赶紧将战马的缰绳用力扯了扯,放慢前进速度,然后双手在胸前作揖,同时大声寒暄:“龙哥,胖子,你们这是干什么?才几天没见,咱们兄弟就这么生分了么?!”
“不生分!不生分。这么冷的天气,你周黑炭还没忘了过来看看我们。我们两个,哪好意思太怠慢了你!”按照兄弟两个刚才商量的结果,赵天龙收起最具性格的阔背长刀,跳下坐骑,大笑着迎上前去,冲着周黑碳敞开宽阔的怀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