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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了几日的留意,小苜蓿和绿萝都发现香草变得殷勤乖巧了不少,而且随着梦蝶轩禁足日久,门禁渐松,除了纪青盈不得出入之外,宫女们往来做事还是可以的。而负责庭园花草的香草就颇为经常来往于梦蝶轩与花房之间,很可能是跟什么人有在外头接头。

至于梦蝶轩的卫士倒是没看出什么明显的异常,纪青盈也只能将某些疑问继续存在心里。

很快进了九月,香草带着完全一样的节奏过来找纪青盈又游说了一番。纪青盈虽然面上好像是认真听着,实际上却不再放在心上。太子城府深、机谋狠,这些流言蜚语或许是他故意放出来迷惑敌人的,就跟上次的遇刺垂死事件一样。夏苗时按着他的计策,都能叫人一刀戳进胸口,只为了在皇帝跟前做戏,那重伤咳血算得了什么?

想到这里,她倒也多少明白了些上次太子在昭华殿动手打她的事情。对于太子来说,这点不伤筋骨不卧床的程度,或许连真正的苦肉计都不算。毕竟跟他自己曾经的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相比,打几下掌心真的太小意思了。

总之香草再怎么舌灿莲花地力劝,还是并无结果,纪青盈只是做出了几个花式担忧的神情,然后就带着一脸“哎呀这可怎么办,殿下卧病、我竟无能为力!”的哀怨,愉快地回去泡热水澡睡觉了。

然而到了转日的黄昏,香草虽然再没有机会对她继续怂恿鼓动,德海公公却上门了。

一听是差不多的原因,纪青盈的内心小小崩塌了一下——难不成德海公公也是个卧底?

但是细问了几句,就发现好像不一样。德海公公是带着重华殿的腰牌和鸾轿过来的,素来赔笑的温和圆脸上也带了少见的忧色:“良媛,您去看看殿下罢,殿下的情形实在不太好。”

纪青盈心里咯噔一下,不是吧?难不成太子还真是要挂掉了?那她就算有存档也救不了啊!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贴上了,我对不起你们.....

第45章

简单更衣又带好了存档珠子,纪青盈便坐上了许久未坐的鸾轿,被送到重华殿书房,一切还是原来的模样。

只不过书案之后的太子脸色很难看,神情固然是凝重的,而那俊秀的双颊上也不是惯常健康而正常的白皙,应该说是一种疲倦的灰白之感,整个人看来实在憔悴得很。

“殿下。”纪青盈欠身行了礼。

太子抬眼看了她一眼,便直接望向纪青盈身后的德海公公,声音冷若寒冰:“德海,你好大的胆子!”

德海公公当即跪倒,但神态语气之中都没有多少惶恐,只是从容陈情:“殿下您病了这样久,怎样都不肯休息,老奴僭越,只是想着唯一能劝您的就是纪良媛了。”

纪青盈眉心微微一跳,德海公公这话说的,真好像太子多将她放在心尖上一样。

再仔细看看太子,确实平素的模样差得甚远,这句冷喝的声音当中也能听出些鼻音和喉咙沙哑。按着她解锁的那些知识,以及先前对太子的了解,估计也不是什么太严重的病症,大概就是换季的时候重感冒,然后持续祭祀加上政务,说白了就是加班太多不睡觉,那肯定是会更严重的。

只不过,她现在的位置有些尴尬。

这样被德海公公骗来重华殿,算不算她抗旨?

应该顺着德海公公的原意上前表示殿下好可怜啊臣妾好心疼嘤嘤嘤,还是退后一步表示殿下我错了我这就滚回去禁足?

她这边呆立了片刻,另一厢太子最终还是没有重惩德海公公,只是骂了两句“自作主张”“滚出”之类的就罢了。

“你的手好了么?”太子扫了一眼纪青盈,又低头去处理政务的卷宗文件。

“已经好了。”纪青盈有些意外,太子居然没有叫她跟着德海公公一起滚出,还关怀了一句。只是后面没下文了,搞得她站在那里好尴尬,静了几秒之后只好投桃报李地也问候回去,“殿下这也是感了风寒?”

“没什么。咳咳。”太子并没抬头,只是三个字出口之后便咳嗽起来,有些灰白的脸颊上浮现不健康的潮红,应该真是重感冒了。

“殿下,还是要适当休息一下才好。”本着基本的人道主义精神,纪青盈还是和声说了一句。

“恩。”太子勉强止住咳嗽,继续低头写个不停。

纪青盈犹豫了一下,轻声道:“殿下,您的公务再繁忙,也得有个轻重缓急。先将最要紧的处理了就睡一下吧,有些信件批复原本也未必能连夜发出去,您要是休息好了再起来,头脑或许更清楚,也能事半功倍。”

在她过来的路上,德海公公已经大略提了几句太子的情形。起先只是小风寒,但是祭礼真的辛苦非常,太子每日都要去太庙跪上一个时辰,回宫还要再去祈元殿行礼,而送到重华殿书房的政务有增无减,太子生病之后倒是按时吃药,连饭也吃得比平日多,看得出来是为了尽快痊愈而强吃下去。但是太子睡觉的时间实在太少了,怎么劝也只肯吃药不肯休息,所以德海公公才觉得只有纪青盈能够稍劝一二。

只不过当时纪青盈还没想到德海公公居然敢先斩后奏。

“什么时候轮到你跟孤说嘴。”太子面色微沉,抬头扫了她一眼。

纪青盈倒没有多少畏惧,沉了沉,又低声道:“殿下,哪怕您想想皇后娘娘与二殿下,也得保重自己才是。”

太子目光微闪,冷笑道:“孤如何能与二皇兄相比。这话也是你该议论的吗?”

纪青盈微微垂目,不再多说。其实怀渊太子与已故的元舜太子被肃帝甚至文武百官、皇室宗亲不知道比较了多少回,莫说宫里人人皆知,只怕京里都是人人都听过几句。也就是这近两年,怀渊太子年纪愈长,也在政权上羽翼渐丰,议论的人才少了些。纪青盈在太子生辰之前不知道此事,主要是因为没有解锁更多的记忆,而小苜蓿等人自然也不会提起,才至全然不知。

“先前你在蘅芳宫听过什么?”太子又写了几行,还是停了笔。

“旁人说过什么,殿下何必放在心上。”纪青盈其实现在能记起来的只有一部分,大约就是二皇子当年文采卓然,温厚端方,深得肃帝喜爱。而怀渊太子身为栾皇后的幼子,与二皇子相差六岁,自小性格便有些阴骘,当年二皇子还在的时候,肃帝对怀渊太子便不是太喜欢,很多时候倒是二皇子疼爱保护这个弟弟。到后来二皇子急病过世,肃帝与朝臣皆十分悲恸,而怀渊太子却没有在葬礼之中大放悲声,还不如皇长子恭郡王这个庶兄看来悲切。肃帝因此对怀渊太子就更不喜爱。

另外还有一些,便是宫里人尽皆知的一些往事。至于蘅芳宫的人如何评论分析,那样的言语便万万不宜在太子面前提起了。

纪青盈顿了顿,又道:“不是臣妾不向殿下陈明,有些犯禁的言语,臣妾实在无法出口。”

太子看了她一回,便向椅背上靠了身子,复又垂下目光。

“殿下,”纪青盈轻轻道,“旁人说什么,都是外人说的。所谓疏不间亲,皇后娘娘与二殿下若是知道您如今的情形,应当会是心疼的。”

“心疼。”太子淡淡重复了一次,又望向纪青盈,唇边浮起冷笑,“若不会呢?”

纪青盈微微抿唇:“若是不会,那殿下就更应该心疼自己。”她也平平望向太子,素来俊秀整洁、高峻冷漠的太子此刻生病,反倒有了些烟火气,更像个有血有肉的人,“殿下你如今这样拼,是要证明给陛下看,还是给娘娘和二殿下看?其实明白的人不需要看,糊涂人看不懂,殿下不要钻牛角尖了。”

“牙尖嘴利。”太子哼了一声,神色越发疲惫,“过来。”

纪青盈依言上前,绕到了书案后面。她知道太子的意思大概是要像很久之前那样去给他捏一捏肩,但她此刻看着生病的太子,多少有些鬼使神差,便在他面前停了步,伸手去摸了摸他的额头,才发觉太子额角都是冷汗,不由皱眉道:“殿下,你真的得睡一会儿才行。这样熬着万一倒下了,问题只会更大。”

太子竟然没有伸手去拨开她,也没有什么动怒或者斥责的意思,只是静了静,便向外吩咐人:“带良媛到寝殿去。宣聂长史进来。”

纪青盈暗暗舒了一口气,欠身退出的那一刻只觉得自己背上都有汗意了。其实她刚才的每一句话都冒险得很,腰间的存档珠子是她唯一能够笃定的退路。毕竟将来要与太子斗智斗勇的纠缠时间还很长,一味顺从也不是办法,她总得尝试着去找与太子更有意义的沟通,否则就是真的以色事人了。

德海公公亲自送了纪青盈到太子寝殿,又躬身道谢:“之前是老奴僭越了,还望良媛恕罪。”

纪青盈如今越发知道了德海公公在太子心目中的分量,忙颔首道:“公公言重了。您是为了殿下,只是我也不知道殿下能听进去几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