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漱完口上了车。
接下来这三晚,怀里藏着这张宝贵的照片,一躺下就倒头不动的他便在颠簸和转站中陆陆续续度过。
说起来,口袋里这一百三十六块还是他前段时间省吃俭用积攒下来唯一的积蓄。
但除了基本花销他并不打算着急花,因为这笔钱对于接下来寻找小梁声的行程远远不够。
就算是随便出趟远门,他也得吃,也得住,也得不停地托人问路,这些东西都是要处处花钱的。
可曹茂才的鱼罐头生意这边刚有了点起色,投入的大批罐头工厂的初期成本还没收回,大伙都还没有拿到现成钞票回本的档口,他也开不了口去问人家两口子借钱。
也因此,这趟离开前,他除了留下条子里特别和曹茂才金萍叮嘱了让家里先继续进货,提高各个销售点鱼罐头供货量的事就没再说别的。
至于他自己究竟该如何靠着手头这点可怜的路费顺利去千里之外的河西,又如何顺着王自强留下的线索找寻小梁声的下落,他却压根在留下的条子里只字未提。
这倒不是说梁生心里根本没一点主意和办法。
相反,从他带的这些奇怪又笨重的行李上就能发现他此行其实应该有所准备。
至少除了这苹果和饼干,那十七八个茂金牌鱼肉罐头就多余累赘的很,可梁生似乎明知道这点,却还是选择要这样做,这就显得有点令人费解了。
而果然如金萍他们心中之前所料的是,当火车靠近赣南北,梁生又带着行李在本地转了四五趟下乡的车之后。
他首先遇上的第一个问题就是,身上的路费也跟着开始所剩无几了。
网兜子当做干粮带出来的苹果和一整包万年青饼干早就被他在车上给吃了,二十出头的年轻男人本来饭量就大,一路上把饼干掰碎就着水泡着吃,却也根本根本没顶几顿。
一般人若是遇到这情形估计也该打退堂鼓了,毕竟接下来这一路人生地不熟的,就是再脑子不灵活的人也该明白前面的路肯定不好走了。
可梁生倒是也没退缩,只拿出之前就死沉死沉还被他背了一路的鱼肉罐头就在他最早到达的站点乌市下车。
他想干什么呢其实也没干什么。
他只是就近把这行李袋子里最沉的东西拿出部分来找了个本地小卖部,按照同等价值就换了两包香烟,两把拖把,五袋方便面和四个大水桶。
因为这些东西相较于他包里原本的那十七八个沉甸甸的鱼肉罐头肯定是轻了不少。
尤其乌市本地小商品加工城特别多,所以梁生也是和人打听了之后才特意在这里下车兑换东西。
加上这个年代外出做买卖的人大多也愿意接受这种以货换货,方便大家的方式。
特别是有些外地人带来的新鲜东西,更是特别受欢迎,所以善于和人打交道的梁生也没遇到什么太大的阻碍。
等带着手上这些拖把方便面水桶等杂货继续上车往接下面的车站赶,他又在接下来的几天在沿途的几个车站分别用香烟换了皮鞋,用拖把换了面包,用水桶换了毛巾。
皮鞋是和两个温县人那边换的。
这会儿全国正四处流行着穿这种假牛皮鞋,梁生随便换了两双后到下一站就给顺利转手卖了。
再到赣南本地,梁生背上的破行李袋里已经靠着这种神奇的以货换货的方式,陆陆续续攒齐了沿途火车站的不少特产。
有麻糕,有小打气筒,有打火机还有通过抬高两地特产差价赚取的一大包零钱。
不仅没花光所有的钱,还小赚了一笔,算是彻头彻尾地不花一分钱就赚够了一路寻人的路费和食宿费。
2002年7月15日,他从y市出来后的第四天,他背着行李和沿途换来的特产到达赣南北。
照理来说,这该是件令人高兴也隐约看到点希望的事,
可让人感到无比丧气的是,明明当初买火车票来之前,y市本地分局的人对他说的是王自强在赣南有家。
但等梁生好不容易亲自来了之后,又找了当地派出所询问,却发现本地那帮办事不牢靠的警察给的居然是四五年前的旧档。
人家的家早不在了,连瓦片和地基都没了,更别说还能找到一个知道事情的活人,询问派出所这边也是一句万金油般的话。
“对,对不起啊同志,你看看这事给弄得,对不起对不起,要不这样,你要不先买个票回家等消息我们一个月后仔细调查过王自强的人际关系再给你答复毕竟啊这调查取证需要时间,我们两地保持好联系,你也要相信政府,相信我们,你弟弟啊肯定早晚会被我们找回来的”
“”
这一番和y市分局几乎如出一辙的话,拿着行李蹲在赣南派出所门口的梁生最后没找到合适的词回答。
他不想告诉这些事不关己的人民警察自己为了能过来赣南找王自强,身上最后的十五块钱今天也已经没了,连这两天吃饭的钱都是一路买身上收来的小商品换来的。
而且这还是在他这两天沿途根本没敢住招待所,只是饥一顿饱一顿拼着一口气赶过来的前提下。
可到头来,一句你先回家吧,等一个月说不定人就有消息了呢,却又把一个苦苦找到这儿的人给轻易地打发了。
但他没办法回家啊,因为他的家根本都不在这儿啊。
找不到他的家,他又该怎么一个人回家呢
“所以,王自强哥们儿的老家在哪儿”
派出所的长凳上,那个奇怪的,蓬头垢面的年轻人如此开口问道。
“什,什么”
赣南北这边负责办案的地方警察像是没想到这小子会这么问,所以一个个有点愕然。
“赣南这肯定有区档案,我不麻烦你们,我自己拿到了线索去乡下挨家挨户的找,我弟弟等不了一个月,任何一个活人都等不了一个月。”
“额,可,可把档案告诉了你,你又找不回人这该怎么办”
警察同志又问。
“你们给我开个证明吧,这趟找到了人就算我自己的,找不到也不拖累不埋怨国家,我心里有数。”
梁生回答。
2002年7月17日。
除了一个模糊的村民地址,依旧没有从警察那里得到任何有用线索的梁生再次坐火车离开赣南北,前往他最后的一点希望河西茅村。
此时他身上只有不到五十元。
他把沿途的做小买卖换来的麻糕,打气筒和打火机等各地特产在赣南本地全部兑换成了现金,凑齐了六百八十块钱才踏上了这最后一丝希望的寻找之路。
gu903();离开前,他在赣南派出所门口的居民小吃摊吃了碗酸辣粉干加了一个卤鸡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