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这一早一晚来回往公路就是三十多公里,这每天硬是起早贪黑往那去,老曹和梁生不说为此究竟暴瘦了多少斤,那脚底板上黄脓直流的水泡肿的都让人有些看不下去了。
金萍自从知道了他们究竟去那儿之后就天天在家给他们炖甲鱼吃,连袜子都不让他们沾手下水洗,生怕把两个青壮年的男人给好端端的累坏了。
而固然,这一辈子活的都小心懦弱的女人发自内心地心疼他俩为自家这生意这么辛苦遭罪。
可她自个,却也没急着在那些看不起他们家的人前露怯。
毕竟,梁生一早就和她还有老曹交代好了底,买卖这事得放长线,鱼肉罐头这东西保质期不长,不怕积累库存,就是这短期内砸在手里卖不掉,他们这次也不会亏。
而且不知为何,她这心里总有种预感,只要有梁生板上钉钉给他们的那些承诺在,他们这买卖早晚都是能看到触底反弹的希望的。
“哎,买卖总有吃亏,人也千万不能贪心做梦,老曹和阿生这几天也忙坏了,中饭还是得烧条甲鱼给他们好好补一补”
这天清早临要开门做生意之前,被这几天的逐日惨淡给打回现实的金萍心里仿佛都是这么略带着叹息的想的。
她没想到几分钟之后,她将被眼前的一幕给彻底震惊。
因为就在她拉开自家卷帘门往外看去时,金萍竟依稀看见门口蹲着几个正在匆忙捧着东西吃早饭,低头抽烟唠嗑的中年生意人。
而在门口等了快一小时,一见她终于开张了,那些个腰上挂着拉链包,明显是开着自家拉货的车来的老板们也是一拥而上,打头的那王贵生老板更是面带喜色地就和她拱手道起喜来。
“阿嫂大清早的你让我可好等啊今天我得先恭喜恭喜你啊”
“喜,这是外头出,出什么事了啊”
“哟,阿嫂,你还不知道啊这是大好事啊”
“知,知道什么”
金萍看上去明显更茫然了。
“你们家这茂金牌马头鱼罐头出名了昨晚电视台去省高速采访四区合并修路的事有个镜头扫到你们家的罐头了那记者姑娘是个外头来,先前没见过马头鱼罐头就问了句,谁想那司机就乐呵呵地给介绍了还说味道好得不得了,是咱们粤西老乡的牌子,现在啊,外头半个市场的人都知道你家的罐头上电视了你说说,这是不是好事一件啊是不是你们的好运气就要来了”
说着拍掌大笑起来的王贵生老板这番话一说出来,可把一脸懵地站在门边上的金萍给吓傻了。
她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但偏偏每一句这老板都不像是骗人的,而半天才红着眼睛带着哭腔地擦擦眼睛,也不知道该说什么的金萍只慌慌张张地就扒着门框朝里哭笑不得地喊道,
“老曹阿生你,你们都快出来王老板上门了咱们家的罐头,这下终于能卖的出去了”
金萍面对着自家事业大起大落的喜悦,恐怕是无法及时分享给为她和丈夫出谋划策了那么久的梁生本人了。
事实上,今天一大早梁生一个人就摸黑从仓库起床出了门,又去了趟先前说的六厂门卫老人家。
茂金牌马头鱼无意中罐头竟上电视的事他这边暂时还不知道,他今天啊,其实主要是去拿自己等了有小半个月才发下来的新户口本和身份证的。
因为路不远,所以他也没有骑三轮车过去,但一路上拎着水果和保健品过去感谢那对老两口的他这嘴边兴奋的笑容就没下去过。
虽说之前为了这来之不易的小本他是跑了不少地方,又托曹茂才和金萍帮自己联络了熟人。
可眼看着,他就要有新身份证了,有户口本,也许将有新的人生了,这怎么不让人觉得心里高兴呢
“跟我走吧,天亮就出发,梦已经醒来心不会害怕,有一个地方,那是快乐老家,它近在心灵,却远在天涯”
嘴里一没忍住就小声哼起了歌,以前梁生还活着的时候,和人说自己从小就喜欢这位女歌手,还觉得人家时髦漂亮长大想娶总有人笑他土。
可一朝回了过去,这首朴实动听的电子歌曲也改头换面成了这个年代男女之间最受追捧的一首黄金华语歌了。
而为了拿到身份证这事而心情这么舒畅高兴之余,另一件能让梁生这么真心实意地开心的,肯定还是和某个与他息息相关的臭小子有关了。
算起来,他俩自打上回送完那顿午饭分开后,也快一个多月没见面了。
这会儿y市的各大中小学正是快期末考试放暑假的时候,所以先前因为罐头的事梁生手头忙,也就没工夫过来时常看他。
他心想着学校一忙,张程远肯定也就不会在家,家里就一个天天躺着养着病的刘秀,总不会还有心情为难他家小奶狗。
而且他家小奶狗这么乖,又这么聪明,肯定是特别听话地天天在家复习,考试,再等着下次自己去偷偷看他,接他,然后两人再偷溜着一块出来玩的。
这可不嘛,他现在有空了,也有点积蓄了,如果多了身份证,过来也再用穿的那么穷酸,要是这回小孩的试卷成绩过得去,他肯定是好好奖励一番的。
可奖励什么好呢是找个馆子大吃一顿好还是干脆去游泳馆带他游一礼拜泳要不就咬咬牙把手头的积蓄都给他买辆自行车自己小时候不也一直想骑辆威风的小自行车上学的吗
满脑子装的都是怎么把小梁声的童年给装点的更多姿多彩,嘴角含笑的梁生这边美滋滋地在心里想着,脚下的步伐却也渐渐加快了。
正巧转个弯前面就是石榴巷十六号了,所以这次穿的干干净净,连鞋子和袜子都是全新的他也下意识地给自己挺了挺背。
他不想再让任何人把自己随便当做路边的要饭的了,就是面对任何一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他也想把腰杆给挺直了好好做人。
而可巧的是,因为这会儿离上班和上学的时间其实还在,远远的梁生竟又看见那巷子口推车卖包子的胖大嫂和另两个出门买早点的妇女了。
别说,一个半月不见,这门口破烂成堆的小巷子还是和以前一点没变。
这嘴上不积德,素质也堪忧的卖包子胖嫂依旧成天把公共用地当做自家的,随便倒自家油污污染环境不说,还一非法占用就心安理得地非法占用了这条巷子人最多的地方好多年。
尤其这地方其实照理来说应该归上头的区政府所有,可这卖包子的愣是能靠着厚脸皮多年免费占用多年。
可真要是哪天上头有哪个有钱人下狠手买了这块地,那到时候这断了财路的卖包子的可就只能坐在地上哇哇大哭了。
这般想着,吊儿郎当走过的梁生面上也懒得理会,只挑挑眉就拐个弯,想绕开这几个进水不犯河水的碎嘴子悄悄往巷子里头的张家后门去。
可偏在这时,他的耳朵里却听到了来自身后那几个中年女人压低了的谈笑声。
也是这几句谈笑把原本事不关己的他给弄得一下子愣住了,半天一股发自内心的寒意却是从头到脚涌了上来,把他的魂都差点给一下子吓没了。
“诶,张嫂,怎么好几天都没在巷子口见张家那拖油瓶了,放暑假了不去学校考试了啊”
“还考什么试啊你没看张校长把家里的小床和旧衣服都当旧家具卖了啊,家里现在早没孩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