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问,你,你也是鹿的同族吗?】
这个说话的小姑娘自然就是桦桑的孙女桑桑了,因为她嘴里说的是鄂伦春语,所以闻楹和糖棕都一脸疑惑明显都不能听懂,而见状站在边上正好听见的陈珂只笑了笑,又走过来看着闻楹主动开口解释道,
“这个小姑娘她在问你,你是不是他家里养的这些驯鹿的同族……好奇怪啊,这是什么意思?你和驯鹿长得很像吗?”
陈珂的自言自语让闻楹也跟着皱起了眉,眼见清秀的青年弯下腰和桑桑一边说话一边表情惊讶着连连点头,过了好半天陈珂才恍然大悟般地转过头又告知身后的闻楹和糖棕道,
“啊,我好像听懂了,她说的原来不是这些被驯养的鹿,而是一个来他们家做客,名字叫鹿的汉族男人,那个男人也和你一样不让别人随便看到自己的脸,出门都带着面具,所以她以为你和他是一个族的,有相同的风俗习惯……”
“噗。”
原本被冻得要死的糖棕忍不住小声地捂着嘴笑了起来,他很想说闻楹之所以整天蒙着脸才不是因为什么民族风俗习惯。
而是因为他现在的长相对人民群众的心理压力实在太大了,还是老老实实地遮着比较安全,不容易被人觊觎。
不过这种大实话说出来脾气一点都不和蔼可亲的闻楹一定会立刻动手揍他的,而想到这儿,糖棕刚要拍拍身上的雪花艰难地站起来,却见表情古怪的李成斌和目朋从桦桑的撮罗子,又冲着不远处的闻楹和他勉强地扯了扯嘴角笑了笑。
“糖棕先生,遏苦师傅,桦桑老爷说想见你们和你们说几句话……麻烦请进来一下吧。“
这个见面的邀请来的有点突然,闻楹和糖棕之前从未来过鄂伦春,也没有见过这位桦桑老爷,但是看李成斌的意思明显就是这位桦桑老爷早早地知道他们要来。
而当下就和闻楹对视了一眼,又顶着包括陈珂等人在内奇怪的眼神就一起进了桦桑的撮罗子,等一进去,坐在玛路边上抽烟袋的老人家就冲他们比了个手势。
“坐。”
这是一口不太标准的汉语,但显然桦桑老爷确实能和汉族人交流,并且不需要任何人的翻译,见状的闻楹和糖棕一起在火堆边各自坐下,而桦桑在主动弯下腰给他们各倒了杯热乎乎的酒汤后,忽然像是察觉到什么不对一般看了眼蒙着灰色头纱,干坐着一动不动的闻楹。
“你……好像不是菩提树吧?”
“啊,对,不好意思啊,菩提树因为有事去冈仁波齐找人去啦,我是糖棕树,他是——”
“凤凰尊。”
伴着一声篝火内部木炭的爆裂声,桦树老人苍老且坚定的声音慢慢地响了起来,闻楹闻言明显一愣,却也没有表现出什么被识破身份的尴尬,只用手指撩开头纱将自己的一头长发和真实面容露了出来,又在金红色火焰的渲染下抬起染着点薄红色眼梢略显迟疑地问了一句。
“是萧骜将这一切告诉您的吗。”
“当然不,是阿尔山告诉我的,萧骜也只是曾经来过这里试图寻找出真相的旅人之一,我当时告诉他,凭他是无法带走地涌金莲的,因为被灵蛇囚禁的地涌金莲只可能跟随着自己的主人和同伴离开,也只有他的主人和同伴才能救他。”
“地涌金莲是被灵蛇囚禁住的?”
猛地听到这个和李成斌说的不太一样的细节,糖棕的表情明显有点惊讶,而桦桑老爷闻言也不回答,只端详着他神情纯净的面庞笑了笑,又从自家的神奉老箱子给糖棕取了一件做功精致,样式古老的缠臂金出来。
“您树体的手臂是不是左边有三个缠臂金,右边却只有两个?”
“对……”
傻乎乎的糖棕简直有点被老人的未卜先知给被吓着了。
“那就将这个原本就属于您的东西带走吧,您也许已经不记得了,但在据说二百年前,身为年轻战神的您是亲自来过鄂伦春,并为了拯救自己的朋友地涌金莲而与灵蛇有过一番打斗的,可最终您一个人还是落败了,遗落下来的这只缠臂金也被我们的祖先所捡到了,如今您拿回去,自然就能恢复从前的模样,再不用寄生在这样已经死去的躯壳之上生活了……”
这个消息对糖棕来说简直可以算得上是惊喜了,一直以来他都以为自己还需要不知道多少年才能长回完整见状的树身,可听老人现在的意思,自己明显就是因为缺少了这只缠臂金才会一直四处被人吊打,一点都没有闻楹遏苦他们厉害的。
而想到这儿,脸上充斥着失而复得的笑容的糖棕也赶忙双手接过那只给他一种很熟悉感觉的金子首饰,又郑重地开口说了声谢谢,许久沉默着目睹这一切发生的闻楹同桦桑对视了一眼,而桦桑也在看着他后淡淡开口道,
“您是赐予一切草木生命的神明,等五树六花都全部回到您的身边,自然就可以一点点恢复从前的神力,今晚不出意外会有大风雪,好好劝告一下那些年轻又冲动的年轻人吧,最后不要那么固执地想尽快往山中去,等明早天亮,我的朋友卢集的孙女葛春会带你们进山,如果再遇到什么问题,我在山中还另外有一位也来自汉族的朋友可以帮助你们。”
“是……那个鹿吗。”
一下子就想到桦桑的孙女口中提到的那位神秘的客人,本身并不怎么好奇的闻楹只顺着老人的话就随口问了一句,而闻言也点了点头,桦桑老爷用一副仿佛能看穿世间万物的通透眼神望着闻楹美好到不真实的面容笑了笑道,
“他是一个和您一样善良正直又非常执着的人,如今也在找一件对他而言非常重要的东西,如果你们能在山中有缘遇到,也许会是一场非常不错的相遇。”
“……也许吧。”
此刻的闻楹其实不是很明白老人这种宛若某种古老预言一般的提示,他只是在低头认真思索着有关地涌金莲和自己之间的联系,竟不知道自己这一时的疏忽险些让他和某个人就此擦肩而过了。
很久之后他再回想起这件事来,都有些庆幸如果那天晚上不是李成斌他们上赶着进山作死,也许他就真的要从这里开始就和那个一直故意躲着自己的人再也无缘得见了。
而此刻,闻楹只是和收好东西的糖棕一起站起身道了句谢,又在走出桦桑家的撮罗子之后一边走去找李成斌他们一边聊了几句。
“你觉得这个桦树老爷的话可信吗?”压低着声音的糖棕这般问道。
“至少比李成斌他们看着靠谱多了。”闻楹如是回答。
“也是……不过我们这么一弄啊,他们估计更要防着我们了……”
糖棕这略显担心的一句话在几分钟后一语中的,闻楹同他再找到李成斌他们向当地人租住的撮罗子时,这群人居然连晚饭都没有给他们留点,只装模作样地丢了点钱出来让他们自己再去找鄂伦春人买。
而见状的闻楹也懒得搭理他们,和糖棕无奈地准备就找个地方休息一晚上,等明天再想想上山的事,可这时,李成斌却似笑非笑地用一副直接通知也不带商量的口气告诉了他们一件事。
“我们已经和那位卢集老爷的三儿子说好了,五百块钱,让她大侄女葛春和我们今晚一起去山上,葛春非常熟悉阿尔山的那条踏花大道,就算是再大的风雪也挡不住她的,遏苦师傅和糖棕先生就尽管放心跟着我们上山去好了。”
李成斌这胸有成竹的样子简直满脸都写满了找死,他不知道卢集老爷的三儿子是他四个儿子里最龌龊下作的东西,平时就习惯小偷小摸,这次也是趁自己老父亲和兄弟们都出门狩猎不在,才硬逼着父亲不在家,母亲也早早去世的小侄女葛春听自己的话给自己偷偷挣笔大钱的。
事后暴怒的卢集老爷一箭断了这位三儿子的一条腿,还差点一起宰了李成斌的这件大笑话就暂且不提了,反正此刻李成斌还是觉得自己做了件特别机灵的事,而他的这个决定居然还受到了来自阮玫和陈珂等人的一致同意。
这些人虽然还装的很客气但是隐约泄露出防备的眼神已经说明了问题所在了,估计是怕今晚不上去,万一闻楹他们两个怪人得了什么桦桑的内部消息半夜偷偷摸摸上山了,他们就亏大发了。
而这种完全以小人之心去揣测别人的想法让闻楹和糖棕都无话可说了,想起桦桑老爷刚刚虽然建议他们劝劝却明显没觉得他们能被劝住的话,倒是愈发佩服起那位老人看人的本领起来。
既然要现在上山,那就必须趁天还没全黑就一起上去了,目朋老爷和还只有十四五岁的葛春也被要求一起前往,族里的其他人却对此毫不知情,而看了眼天空尽头的红色天柱的目朋老爷只沉默了一会儿,许久他低声和身边明显很害怕的葛春小声道,
【抱歉,小姑娘,我没有这个能力去阻止这些冲动又自负的人,我必须要听从他们的指示……】
【……没关系的……等我爷爷回来一定会帮我杀了他们的……】
卢集老爷的孙女咬牙切齿地这般低咒了一句,看样子是打算等他脾气比炸药还火爆的爷爷亲自回来给自己主持公道了,而似乎是看出他们的不情愿,闻楹只走到这一老一小的身边又语调平淡地来了一句。
“待会儿如果有什么不对劲的,请一直紧跟着我吧,一切注意安全。”
“谢谢您的好意,不过我只是个老东西了,还是让葛春好好跟着您吧……葛春,这是位尊贵的客人,你一定要紧紧跟着他,千万不要在风雪中走失知道吗?”
最后半句话目朋换成了鄂伦春语,葛春闻言出于对陌生人的胆怯有点不敢去看闻楹,而见状的闻楹只隔着灰色的头纱慢慢地看了葛春一样,而这一眼直接就把葛春的脸都看的通红了。
“害怕就拉着我的衣摆,不要紧张。”
借由目朋的翻译和葛春说了这么一句话,葛春小心地拉着他白色的衣摆,除了能从自己的这个角度稍微看清楚一点闻楹线条美好的下巴和嘴唇,其他的就什么也看不到了。
她现在有些能理解桑桑为什么老是喜欢和她说在他家寄住的那位鹿郎有多英俊了,因为原来这世上真的是有这种美好到不可思议的人存在的。
而伴随着少女这样不为人知的想法,李成斌这一群人就这样乌压压地一块沿着阿尔山的踏花大道往上走,一路往前走陈珂这些技术支持人员就开始十分专业的采集土壤样本和植物信息,而落在人后的闻楹看似一动不动地环视着雪山上的一切,但其实他的耳朵里却充斥着一些周围的人全都听不到的细微声音。
草木无声,或许只是人类自己不仔细听而已。
自类植体人类诞生之初,如同死物一般的低等植物也已经具备了自己的特殊语言系统,而除了他们自己的内部交流,能听懂的就只有赐予他们这种能力的人了。
这般若有所思地想着,皱着眉的闻楹就低头看了眼雪地里深埋着两个半困半醒的,正在小声聊天的种子,又面无表情地听着他们有一搭没一搭地用东北话在抱怨阿尔山的天气。
草种:“大哥,你觉得咱们这疙瘩今年三月份能看见春天的太阳不?”
树种:“我看悬啊二兄弟,你看看这天他娘的冻得,大哥我冷得哈喇子都快流一地了,还发哪门子的芽啊,苦/逼啊!”
闻楹:“……………………………………”
心情本来挺平静的闻楹不知道为什么觉得气氛有一点微妙,按照这个方法他又听了一会儿周围不少都被冻得半困半醒的植物的对话。
当听到有几片枯黄被冻僵了的叶片一边牙齿疙瘩疙瘩地发抖一边说已经听到风雪要来的声音时,他刚想提醒一下李成斌如果差不多可以下山了,阮玫他们就直接说也不说地站起来就往更高的山上面走,同时还回过头态度不算好的冲闻楹身边的葛春大喊了一声。
“让那个小丫头快点到前面带来!磨磨蹭蹭地在后面干什么?山里的村姑就是没见过外面男人,黏黏糊糊的可真好意思,不要脸……”
仗着葛春反正听不懂就开始一个劲嘴坏了,阮玫的脸色都因为嫉妒有点不爽,把一群在场的男同胞们都弄得有点尴尬,闻楹远远地听到了她的话当即就不悦地皱起了眉,而表情茫然的葛春环视了一圈周围,正想着他们这些奇怪的人这是在说什么时,她就忽然看见远处的雪山上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动。
“……目……目朋老爷!!!”
第一时间就捂着嘴惊恐地喊了目朋老爷的名字,原本正帮着李成斌收集土壤采样的目朋老爷一听见葛春叫自己就回过了头,当看到阿尔山顶峰的地方伴随着红色的天柱缓缓挪动,黑压压的天空中隐约有大雪崩裂的形势要铺盖了下来,当下就脸色一白的目朋老爷先是一把将还在那儿大声喊叫的阮玫捂着嘴拖到一边,又冲李成斌他们狠狠地大骂道,
“看看你们干的好事,上山前不是都说了吗!尽量不要大声说话!天柱被惊动了!快跑快跑!东西都别拿了!!”
这般说完,猛地想起刚刚目朋老爷在山底下都和他们说了什么的阮玫脸色也白了,因为她想起来就在他们头顶的天柱是什么了,那就是雪灾即将出现的一种自然现象。
而在这种大雪后的山上,自己刚刚的大喊大叫很可能就会引发一场雪崩,而一群人急急忙忙地收拾着东西,又沿着葛春带他们上来的路往下跑时,山中被叫醒的风雪就已经从后面跟上他们了。
“救命!!!救命!!”
阮玫这几天为了让自己的身材显得更高挑点特别穿着带着点坡度的鞋子,她来的时候是没感觉太不对劲,但真遇到生死关头的时候可就没什么人顾得上她了。
而听话地跟着闻楹后面,却还是跑的相对缓慢的小葛春见状也回过头看了落在最后面即将被风雪卷走的女人一眼,当小姑娘不忍地伸出手挥了挥想要拉住阮玫一起跑时,因为求生欲而面容扭曲的阮玫却直接一把挥开了她让她摔倒在了身后的地上,又跑上来一把抓住了原本拉着她的闻楹。
“救救我!求你赶紧救救我!我好害怕!”
措手不及的葛春在一声惊呼后迅速地被可怕狰狞的风雪吹远了,见状的闻楹眼神猛地冷了下来,一把挣脱开阮玫恶心的手往前面的李成斌怀里一推,又往回走了几大步在漫天大大雪中一把拽住了葛春的脚。
可是无论葛春怎么绝望的喊叫,眉头锁紧的闻楹都没办法把小姑娘抓回来,而见此情形整个队伍却只有糖棕和目朋老爷凑过来拉住了闻楹。
“你赶紧拉着我!千万别松开……闻楹……千万别松手……”
咬着牙借由目朋老爷的手抓着闻楹的手腕,糖棕的脸冻得雪白雪白,却还是勉强拉住了那头风雪中的闻楹和葛春。
但伴随着天上被狂风卷起的雪越下越大,他已经感觉自己正在一点点的被拖拽过去了,而见状同样也感觉到这件事的闻楹只在无声地抿了抿嘴唇后,忽然就从袖中舒展开自己的一根凤凰树的枝条,先是缠住葛春的腰把她一把丢进了糖棕的怀里,又任由着自己失去一边平衡一下子摔进了身后漫天的大雪中消失不见了。
“闻楹!!!”
糖棕抱住怀里的葛春惊恐地大喊了一句,但闻楹的人已经看不见了,目朋老爷也赶紧把还要追上去的糖棕拉着一路人继续往安全的地方跑了。
等他们三个好不容易再来到跑在前头的李成斌他们气喘吁吁的停下来休息的地方时,一向脾气温吞的糖棕先是惊魂未定地蹲在地上发了会儿呆,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糖棕只红着眼睛抬头看了眼不远处一脸心虚的李成斌和阮玫,忽然就站起身就又要为刚刚的那个地方走。
“糖棕先生!你这是要去哪儿!”陈珂一下子就惊慌站了起来。
“……我去找我的朋友,你们不用管我去哪儿,我和你们的合作已经结束了,接下来我不会给你们这些卑鄙又恶毒的人提供任何的帮助,你们有多远给我滚多远。”
发起火来的糖棕看着和平时一脸好欺负的样子实在有点不一样,阮玫被说的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加上本身就十分担心闻楹是不是怎么样了立刻就委委屈屈地哭了起来。
而目朋老爷见状也很为难,只死死地拉着糖棕不让他现在去山上,又和他说了一大堆天柱震动如何如何可怕,要是没有驯鹿做向导几乎不可能在走出来的事情。
可无论他怎么说,死心眼的糖棕就是要往大学里面走,而恰在气氛十分僵持的时候,本身也对闻楹的安危也心急如焚的葛春小姑娘忽然在远处的雪地上听到了一阵熟悉到让她想哭的摇铛声。
鄂伦春家养的驯鹿只有族长家的才能带上特殊的铃铛。
据说,骑着这种特殊驯养的驯鹿,就算是在风雪再大的恶劣天气中也一定能找到回到族内的路。
此刻会出现在这里的肯定不会是桦桑老爷的家人,毕竟他们并不知道有人偷偷地趁天黑上山了,那么排除这些可能,就只有那一个人可能会出现在这里了……
【鹿郎!鹿郎!是你吗?我是葛春!我是卢集家的葛春!你听见了吗?】
情绪激动地就跑到雪地边上用鄂伦春语大喊了一句,葛春脸上都是难过的泪水,生怕这铃铛声是自己一时的幻觉之类的。
但在她紧张的等待中,大雪纷飞的夜色中那阵铃铛真的停下,好一会儿终于是有一个骑着高大美丽的鹿,瘦削的肩头落满雪花,脸上还带着面鹿郎面具的红衣男人缓缓出现了已经目瞪口呆的李成斌一行人的面前。
要不是知道这算是他们这边特有的风俗文化,就这拉风的出场一般人还真以为遇到什么山里的神仙了,而那男人似乎也很抵触这些外来的人,就那么远远地将自己的鹿停了下来,又用鄂伦春语同样开口问了一句。
【卢集家的葛春?你为什么现在会在这里?这些人……他们又是谁?】
这种懒散的语调一瞬间让糖棕觉得特别熟悉,他一脸盲探地望着大雪里的带着面具的男人,却不太能想起来这个人到底很像自己以前见过的谁,而葛春在哭着跑上去把事情大概和男人叙述了一遍后,忍不住摸着她脑袋安慰了她一下的男人也大概明白了是怎么回事,接着他点点头隔着面具笑了笑,
【我明白了,你就在这里稍等我一下吧,看刚刚的风向我大概知道那个救你的人会被吹到哪儿去了,你爷爷请我吃过狍子肉,我也应该回报你,把你的恩人完完整整的救回来。】
这话说着,李成斌这些听不懂他们在叽里咕噜讲些什么的人就看到这个奇怪的男人从自己的怀里抱出了一只通体闪着神秘的鸦黑色,却有一双红玛瑙一样漂亮眼睛的鸟雀,而那鸟雀在极通人性地飞起来主动指引着前方的去路后,那来去匆匆的男人也调转鹿头义无反顾地朝着大雪中过去了。
他这一去就是整整两个小时,期间糖棕和葛春都心急如焚地一遍遍在雪地边上守着,心里也是分外的煎熬和担心,他们生怕那个鹿郎带不回被那样可怕的风雪卷走的闻楹,也害怕好心的鹿郎自己是不是会遇到什么危险。
半个小时,又是半个小时,又是半个小时。
李成斌他们开始从最初的心虚和不安转化成了不耐烦,想着要在这天寒地冻的地方继续漫无目的地等下去他们就觉得心里烦躁的很,目朋老爷也对这些自私自利的人彻底失去说话的*了,只说你们想走就尽管走,不用等我们这些人了。
而听了这话,厚脸皮的李成斌居然还真的就站起来准备带人走了,闯了祸的阮玫见状有些犹豫,可被李成斌嘲讽地看了一眼后,表情都扭曲的女人也只能埋着头跟着自己的队员们离开了。
见他们终于是滚了,目朋老爷也顿觉轻松地吐了口浊气,他和难过又不安的的糖棕呆在一块,一遍遍努力地安抚着年轻人的情绪。
而就在葛春和他们几乎都已经要等的绝望的时候,很突然的被留下来的三个人就又听到了那种刚刚鹿郎离去时的铃铛声。
这一次,小姑娘知道自己没有听错,因为伴随着终于渐渐开始小起来的飞雪,她的视野里真的就看到远处正有一头漂亮高大的鹿在沿着雪地冲他们走来。
只是这一次带着面具的鹿郎是走在前面慢慢地握着绳索的那个人,而差点牺牲自己救了葛春,此刻却明显安然无恙的青年正显得略有些疲惫地骑在鹿背上,而在他的头顶,还盖着一件明显属于鹿郎,此刻用来给青年的面颊遮挡风雪的红色毛皮衣裳。
“谢谢……谢谢你!鹿郎!谢谢!他们真的回来了!”
欢呼雀跃的葛春一下子就像是只燕子一样跑了过去迎接他们,喜悦的情绪一下子感染了糖棕和目朋。
年迈的老人目送着葛春跑远不自觉地笑了笑,半响他眯起眼睛望着大雪中骑在鹿上的闻楹和走在最前面低头和葛春说话的鹿郎,忽然就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大笑了起来。
“怎么了?您是想起什么有趣的事了吗?”糖棕明显不明所以地问了一句。
“哦,没有……我只是被刚刚的这一幕弄得忽然想起了一个鄂伦春流传了很多年的故事……”
掩着嘴情不自禁地咳嗽了一声,目朋被风雪染得白茫茫一片的脸上尽是笑意,但心里越仔细往深处想越觉得自己的这个不合时宜的联想特别的有趣。
“恩?什么故事?”
糖棕一脸好奇的体温让老人勾了勾嘴角,或许是人年纪大了总喜欢给年轻人讲点有趣的故事,所以当下目朋只歪着头眼看着远处的人和鹿渐渐向他们走来,又含笑着缓缓拉长声音道,
“在过去的鄂伦春族里,一直流传着一个关于春神和鹿郎的故事,传说,在古老而遥远的阿尔山上……”
【传说,在古老而遥远的阿尔山上,原本生活着鄂伦春民族的一位保护神,春神。】
【春神能带来春天的消息,使万物从冬将军的统治下复苏,鄂伦春的族人们因此供奉春神,用最好的食物来感谢他为族人所做的一切。】
【但春神的保护并不是永恒的,在又一个寒冬到来的时候,春神被强大的冬将军强行驱逐出了鄂伦春,鄂伦春的人民们由于无法保护他们的神明,只能眼看着阿尔山从此被冰雪覆盖,再无春天的到来,甚至到了灭族的边缘。】
【这时室韦的先人们中有一个勇敢的年轻人站了出来,因为他天生极善于驱使驯鹿,头顶也有着室韦先人天生的一双漂亮的鹿角,所以族人们都称他为鹿郎。】
【鹿郎为了能找到春神,一个人骑着自己的驯鹿走了很多很多地方,可是无论他踏过多少冰雪,都始终找不到春神的踪迹,而在某天一场忽如其来的风雪中,苦苦寻觅的鹿郎还险些还摔死在悬崖下,甚至因此摔断了他漂亮的鹿角。】
【但在这样的困境下,他依旧没有放弃,而最终在兴安岭的深处一个小小的洞窟间,终于真的就让他找到了已经失去了对鄂伦春族人全部记忆的春神。】
【春神不再认识鹿郎,也不愿意和他回鄂伦春去,鹿郎听了立刻伤心地哭泣了起来,只跪在春神的面前,将自己已经折断的丑陋鹿角给神明看,又对着他的春神说了虔诚地这样一番话。】
【“我的春神啊,我终于来找您了,即使您已经不认识我了,也请听一听我心里的这些声音吧。”】
【“您和鄂伦春之间的分别不仅对阿尔山的草木来说是春天的彻底终止,对我的心同样也是这样的。”】
【“自从失去了您,我的心便终日陷入冰冷,永远困在了你离开的那个冬天,而只要您愿意回到我的身边,哪怕是再寒冷的严冬,对于我而言都将不再煎熬。”】
【“我愿意把我的一生都完完整整的献给您,背着您走遍阿尔山的每一寸土地,哪怕为您折断我仅剩的一只鹿角我也心甘情愿。”】
【“因为,打从初次见到您的那一眼起,我就已经明白,无论四季如何更替,山川如何变幻,您都将是我一生都难忘的春天,而我……也会是此生都恋着您的鹿郎。”】
……
【鹿郎的话最终还是打动了春神,春神从漫长的沉睡中苏醒,终于是想起了那日在阿尔山上衔着鲜花时常来窥探自己的鹿角青年。】
【他们一起从雪山中走出,鹿郎背着春神回来鄂伦春的一路上,只要他们走到哪里,充斥着鲜花与草木的美好春天就会跟着到哪里。】
【而自那之后,阿尔山上的这一条下山的路就被成为踏花之路。】
【在古语中,就意为鹿迎娶自己心上人的……鲜花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