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细细观察那九支金簪,不难发现,这金簪几乎是瞄着邱氏的头型一圈投上去的……
终于,九连中的木屏风失去平衡,轰然倒地!
随着“轰”的一声巨响,吓得霍灵馨和霍萱兰异口同声发出尖叫:“啊!”
之所以只有霍灵馨和霍萱兰,是因为,邱氏已经石化了。
霍萱兰吓得差点飙泪,愤愤起身指向云珏,话都说不利索:“你……你……”
云珏都不用扶,小腿儿一蹬原地站起来,一边拍手抖尘一边作无辜状:“怎么了?”
赵程谨默默地吐了一口气,好吧,该他上场了。
“好!”赵程谨还没开始,与他同座的尹叙忽然用一种钦佩的眼神看向石化的邱氏,由衷发出赞叹。
尹叙起身,冲邱氏搭手一拜,一开口就是老搭档了:“早闻昔日霍将军随先帝征战南北时,便是骁勇善战的一员悍将,又有先夫人巾帼不让须眉,为战事做足后勤,以至于红颜早逝,成为一桩遗憾。”
“今夫人虽不能如霍将军般上阵杀敌,也无缘亲临战事献出一己之力,但于千钧一发间尚能稳如泰山,视擦身而过之险情与无物,即便是男子也不敢说必定做得到,晚辈佩服。”
邱氏眼珠动了动,人都傻了:“……啊?”
尹叙一脸真诚,真诚中又显出不容置喙的严肃:“自国子监设女学以来,有关太后娘娘昔日随先帝征战的事迹频频被称颂,对这些过关斩将才得以入学的娘子们而言,太后娘娘昔日的睿智冷静,从容不迫便是她们追求的目标。霍夫人虽在深宅之中,但已将这份气度掌握的分寸不差,若太后知夫人如此,定会十分欣赏。”
试问在场谁看不出,邱氏不动如山,完全是因为吓到石化,这和勇气有一根鸡毛的关系?
但这话从尹叙嘴里说出来,就显得那么的实在,邱氏自己都要相信了,偏是这一愣一疑间,她失去了最好的发难时机,因为又有人抢先了——
“云珏!”赵程谨猛得起身,用一种不可置信的眼神怒视云珏。
“在陇西你对伯父伯母和我爹我娘这样就罢了,岂可对霍夫人这般无礼!你、你给我跪下赔罪!”
此话一出,霍家母女三人齐齐转过头看向赵程谨,神情里透出了一样的疑惑。
你刚才说什么?她在陇西时,对谁也这样?
赵程谨接收到了对方的疑惑,也不管云珏还直挺挺站在那儿,忙道:“夫人见谅,表姐因自小体弱,学不得什么吃力的功夫,所以军中的师傅们便着重教她些能自保的巧劲功夫,暗器算是一样。”
“奈何表姐学艺不精,为了让她不当儿戏严肃对待,师傅与伯父们都是亲身上阵,以己为靶。表姐若有差错,伤的就是长辈,以此为压力,才叫她略有小成。”
“表姐学成之后,便养成了以人为靶的习惯,一则是为维持认真对待的态度,二则,表姐这本事已出神入化,指哪儿打哪儿,族中长辈多是习武之人,也乐得陪她耍趣——”
说到这里,他又转向责备起云珏:“可你也不看看座上是谁,霍夫人温柔慈祥,又不是家中练惯功夫的嫂嫂婶婶,夫人惧不惧怕是一回事,你不该问也不问就纵着习惯出了手又是另一回事!还不快赔罪。”
所以说,求情的最高境界不是全都说好话,而是一个红脸负责将人高高捧起,一个白脸负责将人狠狠按下,以及一个会来事的罪魁祸首。
云珏听完赵程谨的话,当即提着裙摆小碎步走来,关切的问:“夫人您没事吧……”
话音刚落,被钉了九根簪子的木屏咔嚓裂开!
“别碰我!”邱氏惊声尖叫。
反应过来自己失仪后,邱氏强行堆出笑容,努力平静:“我、我的意思是……别管我,我没事!你瞧你,施展个本事,头发都散了,萱、哦不,嬷嬷,快将云娘子带去重新梳妆!”
嬷嬷看着那被活活钉开的木板,哆哆嗦嗦点头:“是……是!娘子这边请!”
云珏用一种惊喜的眼神看着邱氏,夸赞道:“尹师兄说的不错,夫人果真是像太后娘娘一样的女中豪杰呢!若来日夫人去到陇西,我定要好生招待!”
邱氏:大可不必!
霍萱兰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母亲为何不惩治她?哪有做客人的对主人这样无礼的?
应该让父亲来把她抓起来打入大牢!
这事传出去,足够让她被唾沫淹死,让长安城,不对,让全国上下都没有男人敢娶她!
“母亲!”霍萱兰在旁跺脚,却被邱氏狠狠瞪了一眼:“你闭嘴!”
她又看向云珏,笑着催促:“赶紧去吧。”
赵程谨微微眯眼,将邱氏的反应收在眼中,心里已有数。
殊不知,他这一瞬间的微妙神情,也被尹叙收入眼中。
尹叙眼神微沉,若有所思。
虽说他方才的确是故意捧着邱氏让她不好拉下脸发难,但邱氏会不会平复的……太快了?
再者,云珏今日之举太大胆,也太过离经叛道。
他们二人是吃准了霍家不会发难?
在场之中,大概只有云珏最自在了,她越过茶案,行至木屏边上,吭哧吭哧把自己的簪子拔下来,临走前还不忘看一眼那堆尖的石榴,对邱氏甜甜一笑:“多谢夫人赏赐!”
赏、赏赐?
邱氏不解的看了赵程谨一眼。
赵程谨体贴的解释:“那堆石榴是阿姐向夫人讨得赏赐,夫人不记得了吗。她最喜欢石榴,以往被家中亲长考察功夫学问时,她总爱先讨个彩头,习惯了。”
邱氏忍下满腹骂语,硬生生提起嘴角,几乎是咬着后槽牙说出的话:“原、来、如、此。不!必!客!气!”
看着欢快而去的少女,尹叙忽然明白为何赵程谨年岁更小,却更显老成。
大概和她处在一起,过一天,老十岁。
霍灵馨全程都很安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