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出那些话,既是心中的好奇,也是一份隐隐的期待,甚至……是有意的误导。
事实证明,他这份心思,简直是痴心妄想。
她未在第一时间表态站队,是因没有证据。
等她发现蹊跷时,便毫不犹豫的站在了尹叙这边。甚至在察觉尹叙对他隐晦的庇护帮衬时,主动出面接下了这个活儿,光明正大来帮他。
那些体贴周到的好意,打动人心的言辞,甚至勇气十足的挺.身而出而出,全都不是因为他……
冯筠其实是个自尊心很强的人。
亦或说,出身不好的人,常常会自尊心作祟,所谓穷骨气,大抵便是如此。
以往任何事上,他都不屑于别人的同情和施舍。
就连尹叙此次的出手相助,他也明确表示,在事成后定会回以相等的报偿。
他不愿欠人,更不愿因为欠了谁显得自己低人一等。
可就在刚才,他竟忍不住的想,哪怕云珏的行为是因为同情他可怜他也好,至少,这份情绪都是因他而起,是为他而来。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为了另一个男人,为他作出这许多事来。
他受不了……
冯筠站在原地,双拳紧紧握住。
原本,他们渴求的就是一份一视同仁的态度。
有相同的机会,相同的起.点。
如今,情况明明已经大有改善,可冯筠心中不可抑制的生出了浓烈的不甘,甚至恶劣的想——哪里不一样了吗?
分明还是和从前一样。
他和尹叙并列时,她还是毫不犹豫选择尹叙。
因为他才名更响?因为他家世更好?又或是容貌出众?
如果……如果他也能手握重权,平步青云,是否便有了一争之力?
……
尹叙的的确确是来帮冯筠传个话,却没想离开时身后粘了条小尾巴。
午间时辰有限,他已用完午饭,可她手里还提着自己的小饭盒。
行至一处静谧之地,尹叙忽然问:“你打算拎着饭盒跟我多久?”
基于以往的经验,但凡他们之间的谈话开始了,就会很快结束。
她又不傻,干嘛主动开腔?
现在尹叙主动开腔,她也不好不答,拎着小饭盒的手背到身后,“吃饭固然重要,但答谢尹师兄更重要!”
尹叙笑了笑:“谢我什么?”
云珏脸上滋生笑意,微微朝他倾身,压低声音:“当然是答谢尹师兄暗中相助让我在圣人面前顺利过关呀!”
这一点,她在和冯生坦白时并未提到——尹叙或许是圣人有意安排在国子监的人。
尹叙眼神轻动,笑了一声:“这话,我就不懂了。”
云珏直勾勾盯着他,脚下往前迈了一步。
尹叙又闻到了那股若有似无的清香甜味,像是最新鲜的果子混在一起的什锦味儿,又似夏日里最透心的一捧清泉滋味。
“是吗?”少女偏偏头,有恃无恐:“那我倒是要去问问,我进宫那日,是谁赶在我们之前见了陛下,以至于让陛下在之后的应对里游刃有余,一丝不差的契合在我的点子上,叫我这番闹腾顺利收场。”
这话令尹叙心头一跳,好气又好笑。
那又是谁刚才对着冯生劲劲儿炫耀,这事她闹得,别人闹不得?
尹叙睨她一眼,反问:“不是因为‘没娘的孩子有糖吃’吗?想来圣人看你可怜,所以事事都让你几分,小孩子的心思又有多难猜?”
呸!她和圣人年岁相差无几,什么小孩子!
云珏瞪大眼:“才不是因为这样!”
其实,事后稍稍复盘,任谁都能看得出来,圣人是乐见其成的。
他办新学养人才,说到底是为自己以后的势力多开拓一条新血液注入的渠道。
可他日理万机,不可能时时刻刻盯着这一处,这时候,若有人跟榜下捉婿似的先一步来这里挖墙脚,无异于为他人做嫁衣。
云珏看上尹叙后,打听了不少关于他的事,其中就有他曾为太子伴读的事。
再者,放在往年,像尹叙这样年仅弱冠的男子早已可以靠着家族入朝为官,只需几年历练,权势唾手可得,不比把宝贵光阴放在学堂里更有价值?
除非,他有必须来这里的理由。
她大胆行事固然是猜到他伙同冯筠闹出这一剧目是想拉冯筠这类学生一把,但圣人会完全配合她的节奏,让事情圆满收场,可不是什么单纯的纵容。
只能是有人暗中把所有情况都告知,而圣人乐得由她出面来打一通乱拳,自己坐收渔利。
这个人,多半就是尹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