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筠认命的点了点头,这么灼热的少女怀春,哪个能不懂?
云珏又问:“你读懂这首诗,还觉得它写得好?”
她真的有些得寸进尺了,冯筠这样想。
可除了点头,他也说不出别的了。
云珏很是高兴,眼底似淬了碎星,也不知是勾起了什么少女情怀。
但冯筠已不准备与她在这耗着。
就在他准备终止对话时,眼前的少女忽然轻轻叹了一声:“写诗的时候,只是有些想家,来了你家,见到老夫人,我又想我娘了。”
冯筠准备好的话悉数梗在喉咙口,生生愣住,将云珏这句话重新咂摸一遍后,他心头微动。
“这……这不是……”
云珏叹了口气,缓缓道:“长安的人提及陇西,只知玉门关如何如何。可偌大的陇西之地,岂会只有这处景色?”
“不同时候,不同人,见到的每一眼,都是不一样的。”
冯筠终于问出口:“你写的……是陇西?”不是少女思春?
云珏点头:“嗯!算算时候,现在的家里和军户人家,大概就是这样。”
这样?这样是哪样?
冯筠有些疑惑,主动问:“你写的诗,描绘的是家乡春景?”
云珏听出他的疑惑,索性耐着性子从从头讲起——
“陇西的驻军主要有两部分,一部分守境,一部分留境,又依照四时节气调换。”
“边境地险,环境亦不好,而留境的驻军除了日常操练便是巡防,偶尔还能与家中人碰面。”
“你不知道吧,陇西军很多军户家眷,若没有高堂奉养,或得了高堂首允,是会同行的。”
“所以大家都将内调当做休旬假,用他们的话说,人在边境,哪怕只是站岗守卫,也一刻不得放松,回到境内,哪怕从早到晚都忙,精神却是轻松的。”
云珏说起陇西驻军种种,眼神更亮,冯筠听得入神,并未打断她。
“对军户家眷来说,最不愿意得知自家的被编排到寒冬守境。气候更苦自不必说,当中还夹着年节,这种时候家中无人,不仅失落,还更担心。”
听到这里,冯筠已然懂了。
“所以,待到春暖花开再逢例行调动时,女眷们攒了一个寒冬的期盼,终于盼到了头?”
说这话时,他对云珏的轻视和不屑早已荡然无存,甚至有些自惭形秽。
原来如此。
这首诗,并不是她自己思春的情诗。
“嗯!”云珏重重点头:“我的嫂嫂,婶婶,还有许多叔伯家里的女眷都是这样的!若轮到她们家的在寒冬守境,可能整个年节都过不好。待到春暖花开,诸君归来,便又比谁都欢喜高兴。”
“夫子让我们写春诗,说风、雨、日、月,花、草、木、水皆可列题,再借以抒情。旁人选什么,自是偏重于自己看到的是什么,而我这十多年的春日情景,所见最多便是这些盼郎归的家眷,为何就不能写了?为何就不堪了?不懂。”
她说的严肃又认真,隐隐的,还有几分不服气。
偏偏是这番话,让冯筠心头猛震,勾连起他心底的情绪,逐渐翻腾。
既然眼中所见只有这些,为何不可写?
为何一定要迎合旁人所看重的风气,去强行适应根本不适合自己的东西?
第7章完全没想过含蓄。
尹叙没有云珏的大胆,即便心中情绪涌动,也只能默默按住心中,涩声提示:“圣人欲激励众人好学向上,感恩报国,令我大周呈现新朝蓬勃之态。蒙受君恩,所抒之情,理当更显壮志与感恩。”
他已将语气拿捏的十分含蓄,却还是叫云珏听得柳眉紧拧。
冯筠此刻根本无法在她说重话:“你……”
“你且等等。”云珏肃起小脸。
“你整日与博士往来,知博士喜好这很正常,可你凭什么说陛下也是这般想的?”
冯筠抿了抿唇,并不想与她深究这个问题。
她终究只是个女子,又岂会知道入朝为官的不易和侍奉君主的那些门道?
知道此诗深意后,他已知自己误会了她,恰逢冯母来催,冯筠适时地结束了话题,和声请云珏入内用些粗茶淡饭。
云珏本被他的话扰的有些不高兴,可转身朝屋里走时,又是一副笑盈盈的模样。
冯筠见状,无奈的笑了一下,正要跟进去,余光里忽然闪过一道人影。
他转头看去,只来得及看到一片浅色衣角。
冯筠愣了愣,从昨日就有的疑惑,在这一刻忽然就有了答案。
他微微敛眸,转身进了屋里。
……
冯家的饭食的确简陋,哪怕冯母精心制作,也不及云珏平日里带的饭食一半精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