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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算账的时候,总是少了几文钱。那想啊,那豆腐跟别的东西不一样,有数儿的,一块豆腐一文钱,不多不少,但每次算账,家里的大人就发现,这钱啊,总缺,然后,家里人就研究,就琢磨这问题出在哪儿,后来就发现,这钱啊,没缺在家里头,缺在外面了,挑着挑着卖豆腐的老祖宗,时不时地就少收了几文钱。那时候,家里的媳妇管账啊,一合计这事儿就不干了,就非说家里的男人藏钱在外养人了。男人听了,也不开心了,就说,这三五个铜板,养狗都得养小的,有那么邪乎么?俩人越说越僵,家打起来了,后来,村长老头儿听说这个事儿,就觉得,挺蹊跷的,因为,我们家那几个老祖宗,都是出了名的本分人,除了家里的媳妇厉害点以外,都挺实在的。老爷子到家里,就问这个事儿的前因后果,两口子这么一说,老头儿直皱眉,他一边抽烟,一边寻思,过了挺长时间才在炕沿儿上磕了几下烟袋锅子,对我们家的祖宗说,说你买豆腐的时候啊,长个心眼儿,别起早贪黑的,说不定,就这太阳落山的时候,看不清东西,让人给唬了,结果我们家老祖宗就不开心了,那个时候不像现在啊,吃喝不愁的,在当时,一个买豆腐的想吃饱肚子,时常都是起早贪黑的,这早早地回来,凭着两只脚底板来回走,就跑不了远一点儿的路,路走得近了,这豆腐卖不出去,不就放坏了么?所以,他们就摇头摆手,说啥不答应。老村长一听,这话说的也有那么一点儿道理,于是,又给他们想了一个馊主意:他找了一个破碗,碗底呢,用红蜡油封了,然后就把那个碗给我他们,告诉它,下次收钱的时候,别用手接,再卖豆腐的桶里舀点水,让买豆腐的把钱放碗里,能从水里捞出来的,没问题,要是捞不出来,你也别着急,记住了这事儿出在什么地方,记住对方的模样长相,下次啊,这人这地儿,你都躲着点儿,也就行了。“
”然后呢?”小红帽说着,一脸兴奋地看着他。
“然后?然后,家里的人就按照老爷子说的方法去做了,你想啊,那时候,没有票子,都是铜板,铜板放水里,可不一捞就出来了,弄了一天,豆腐卖的差不多了,家里的男人也没发现有什么,就说,这村长老头儿净瞎出主意,这破碗管啥用?心里头寻思着,天可就擦黑了,他看豆腐也没剩下多少,就寻思着,今天就这样了,早点回去得了,结果,往回走的时候,黑灯瞎火的,就看见胡同里有个女人跟她在招手,那女的,打开门,露出半个身子,周身上下一身白,年纪在三十上下,长得还不错。因为是常客,男人也就没在意,女人从来不说话,伸手就拿出两文钱,要买豆腐,买豆腐的经常碰见她,就没在意,刚想伸手把钱接过去,突然想起来,村长老头儿交代的那些话,于是,他把手擦擦,把水里泡着的那个碗拿了出来,那女的愣了一下,还是把铜板扔在了碗里,水不多,铜板一下就进去了,等男人把豆腐给了她,那女人又把门关上了以后,他伸手在碗里一捞……空的。碗里头,啥也没有,那两个铜板,就像化在碗里了似的。”
司马说着,一摊手:“遇上这样的事儿,换成是谁,谁都得吓一跳,一开始,他有点惊讶,紧跟着,又觉得很生气,寻思寻思最近受的委屈,他就想冲进去跟那女的理论理论,结果,咚咚咚这一砸门,里头没人出来,他吼了几嗓子,也没人答应,气急眼了,他爬上墙头往里头一看,院子里头,有个马车,有个水井,有不少乱七八糟的东西,可上房下房子都一样,天全黑了,一点灯光都没有,不仅没有灯,这么大个院落,一个活物都看不见,死气沉沉的。事情到了这一步,他也觉得,这事儿不对劲,正在这么个节骨眼上,一个挎着小篮子往回走的大娘从那门口路过,给趴在墙头上的男人吓了一跳,她认识我们家的老祖宗啊,大娘就问,说,嘿,买豆腐的!你趴墙头儿上干啥呢?我们家的老祖宗也是耿直啊,就指着里头说,刚才有个女人,买豆腐没给钱!这话不说还好,一说出来,老太太吓了一大跳,然后就告诉他,这院子是空的,原来住了个小媳妇,长得挺俊俏的,后来,打仗了,抓壮丁,他们家男人就给抓走了,过了好几年都没回来,小媳妇挺本分的,就在家里等着,也不跟外人来往,后来也不知怎么的,就死里头了,大老爷们来看过,说,人是病死的,没啥可以的,又因为他们小两口都是外地人,也没个亲朋好友的在,后来,还是村里的人筹了钱,买了一口狗碰头的薄棺把尸体成殓了,棺材放在屋子里,十几年了,到现在这家的男人还没回来呢,估计着,也是没了活路了。这房子空了十几年,院子里头,除了老鼠能出来,还能有啥活物啊?你还说,有人跟你买豆腐,从这门里出来的,你这不是扯淡么?然后,老太太又没头没尾地把人数落老半天,大体的意思就是说,做人啊,这三观得正,本本分分地过日子,别想拿邪门歪道什么的,听起来,像是把买豆腐的当成贼人了。我们家的老祖宗,给老太太的话吓了个半死,也没时间跟她掰扯了,一边寻思着刚才的事儿,一边就飞也似地往家跑,要说这人啊,也挺有意思的,原来看,那门里头的女人,长得可好看了,还能寻思寻思,可一到家,说出这事儿的时候,我们家的老祖宗,就说,现在想起来,那女的一脚门里一脚门外地叫他过去,那胳膊晃起来,轻飘飘的咋那么吓人呢……”
司马说着,还很配合地将胳膊挥了几下,那姿势,确实轻飘飘的,只是一个大老爷们摆出这造型,终归让人觉得有点骚。
“那后来呢?”倒是让我想起的一件事,我笑着问他,司马一阵苦笑,“后来,老祖宗回了家,就病了,打那以后,很长时间都不敢出门儿去,尤其是天黑的时候,基本上,就在家里窝着,好在,咱们家的手艺还是不错的,不出去卖了,还有人大老远地过来买,再后来,有几个邻村儿的合伙儿一起做生意,把这活儿,做得大了,我太爷说,相比大部分村民来说,我们家,过得不错了,虽不算地主老财,可也吃喝不愁。直到那一年,小鬼子来了,才把这一切给毁了。”
“那时候打仗,可乱了,一家人往南边走,去避难,半路遇上一伙儿劫道的,把一行人给冲散了,我太爷,跑着跑着就不知道跑到哪儿去了,家里人,这一辈子都没有找见过。那时候,他也不大,就十四五的一个小孩儿,说小不小,说大也谈不上。他也没经过这事儿啊,饿急眼的时候,就稀里糊涂地跟着一群要饭的进了城,辗转几个月,被一个心肠好的饭馆老板看中了,给了他一身旧衣服,叫他在后厨帮忙,也没别的,就烧水,扫地,干干零活儿什么的,工钱没几个,也能混个温饱,这样过了几年,老板看他为人激灵,也老实勤快,就把自家的闺女嫁了他,那个饭馆老板的闺女,就是我太奶。”
“那你的风水相术,是从哪里学来的?”听起来,这事儿还真是有板有眼,我饶有兴致地问他道。
“是我太姥爷留下来的,我爷爷原来是本分人,没啥特别的本事,但是,我奶奶,是世家子弟,但是,我们这一门,传男不传女,很多东西,即便你再聪明再努力,一样不会传给你,后来,我太姥爷看自己这辈子没有养儿子的命,就把一身的学问,交给我的爷爷了,我爷爷二十八那年学的堪舆风水,整整学了十年,才悟出点门道,等到了我爸这儿,就不行了,我爷说他没什么根骨,看不出灵气儿来,幸亏有我这么一个宝贝孙子,要不然,这么大的学问折腾丢了,可不是愧对祖宗么。”
司马说着,转过头来耸耸肩:”说了这么多,你呢?你家里是干什么的?”
“他家里是练武的,在你们家忙着做豆腐的时候,人家还是走南闯北的镖师呢。后来,不做镖师了,跑东北去做地主了。“小红帽说着,欠欠儿地一比划,又像是想起什么似的,一下转过头来:“说起来,这事儿真挺奇怪的,为什么不去别的地方,大老远的,非要跑到东北去?”
“那是我老家。”我说着,有点无奈地耸耸肩:“我是满人,老家在关外,人们都讲个落地生根的理儿,当时,老人们也是这么想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