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节(1 / 2)

“自然,自然,”张家那二小子干的事儿林主簿心里一清二楚。说到底,就是一桩官宦子弟当街纵马草菅人命的案子。案情简单,难就难在时隔三年,许多证据早就被抹除干净。当时的目击者方大河如今也成了张二公子的狗腿子,更不可能出来作证。

“主簿老爷,”周攻玉忽然道,“婶子的案子要查,我们也要报官。”

虽然西风食肆被人污蔑是明摆着的,但这事儿不能糊弄了事。若是不给个惩罚,岂不是往后谁看西风食肆不顺眼就都能这么来一手?

“这位都保正带着人就擅闯食肆,红口白牙污蔑我食肆吃食毒死人。也该给个说法才是。”周攻玉不疾不徐道,“毕竟就算是京城的衙差办案搜查还得拿搜查令呢。咱们这方都保正可真是威风,无凭无据的闹了这一场,我往后的生意还怎么做?”

安琳琅冷笑,“主簿老爷我告他私闯名宅,污蔑诽谤,栽赃嫁祸!”

“你这算什么民宅!”方大河气死。

林主簿瞥了一眼老爷子,见老爷子脸色沉沉的,他二话没说就答应了。

方大河的脸有些发白。他这些年做过的事儿可经不住查。这要是查,先不说吃进去多少得吐出来,指不定人都要进牢里吃牢饭去。当下就顾不上还有外人在,他让身后的二流子将隔壁的矮冬瓜给请过来,昂着脖子警告林主簿:“林主簿,你可别忘了张二公子还在镇子上!“

林主簿本来不大想撕破脸,此时被他这态度给激了。冷笑道:“哦?”

“你应当是清楚的。”方大河这三年仗着县令公子的威风,连镇长都没放眼里,“二公子可不是个好脾气。你就不怕今日动了我,他回去让他爹罢了你的官!”

……能说出这样的胡话,也确实证明桂花婶子的话没有假。

这方大河连基本的道理都不懂。主簿虽低县令一头,但也是货真价实的朝廷任命。区区一个县令就想罢了主簿的官,未免异想天开。林主簿都被他这句威胁给气笑了:“你大可试试看。我倒是瞧瞧,张大人可有那等本事罢了我的官。”

方大河见林主簿不仅没怕,反而被他激怒,心顿时就有些慌。

林主簿一声暴喝:“来人!把人都给带出去!”

一声令下,林家的家仆就冲进来。

先前喊着毒死人那妇人脸白的跟纸似的,被人抓住胳膊就尖叫起来。

她不过是个撒泼的乡下婆子,哪里见过这等阵仗?早就吓蒙了。她剧烈挣扎着,尖戾的嗓音能刺破天:“不关我事啊!主簿老爷!真不关我事!”

她就是拿了一笔银子来哭几声,顺便闹几出大戏把这家食肆的生意给搅混了:“小人也是被人逼的。是方大河逼老妇人来西风食肆闹的,他说只要讹到了就给赏!那些什么打死人,杀人的,我真不清楚啊!这地上的人也不是我儿子,是他们拖过来的乞丐,真的跟我没关系啊……”

但是任由她哭喊,抓着的人就是硬生生把人给拖走。

看了这么一出戏,路人都是津津有味。人被带走,连哭诉的桂花婶子也一起带走,他们咂了咂嘴意犹未尽地散了。离开之际经过旺客来,这家心虚的连门都给关了。看客们都是看热闹不嫌事大,你一言我一语的,就将陷害西风食肆的罪名钉死在了旺客来的头上。

“果然是知人知面不知心,这刘掌柜看着挺老实,结果竟然是这么个人!”

“老实什么老实啊?你是不晓得,那边布料铺的老板娘。两人整日眉来眼去的,指不定私下里都搞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还有这事儿?”又听到一个八卦,可把他们给高兴坏了。

“自然是,你瞧哪回那寡妇去哪儿,随后旺客来的东家不过会儿就跟上去的?”

“我的天啊……”

“不过西风食肆的菜当真那么好吃么?竟然叫林主簿都站出来给她撑腰了。”

“我吃过,味道确实是好,”有那住西街上的人小声道,“听说这家东家当初还没开食肆,就经常去给林家做席面吃食,味道不好林主簿那人能这么稀罕?”

“倒也是……”

人云亦云,一场闹剧就这么谢幕。看客们咂咂嘴,意犹未尽地离开。

桂花婶子因为儿子的事,被林主簿带走。安琳琅店里少了个打下手的,加上闹了这么会儿,准备吃食也来不及。想着那妇人竟然把尸体拖到屋里来,安琳琅就觉得膈应。

于是招呼了周攻玉,两人合力把大堂重新打扫一遍:“得好好消个毒,不然晦气!”

周攻玉没干过打扫的活儿,做起来有些笨手笨脚。虽然他是不在意尸体,毕竟从小就习惯了一句话夺人生死,对尸体的敬畏确实没多少。想想,他去后厨端着盐罐子过来,高高大大的人站在门口,一只手抓着盐罐子一只手抓盐往外头撒。

安琳琅拿着扫把把大堂里里外外扫了一遍,扭头没看到周攻玉的人。心想着工具人了不得啊,打扫的时候居然偷懒。于是抓着扫把找了一圈,最后在大门口看到人。她

死鱼眼看他:“……你在干嘛?”

“去除晦气。”周攻玉一把盐撒出去,“怎么了?”

“额……啊?这就是去除晦气?”撒盐去除晦气难道不是日本的做法?华族古代也这样?安琳琅差点脱口而出无知的话,连忙压回去,“撒完就算去除晦气了么?”

“不然呢?”周攻玉看着她,低头看了眼手里的盐罐子,试探道:“……难不成你想请法师?”

安琳琅:“……”她只是想问你为什么偷懒。

重新收拾一番,西风食肆这边的闹剧都传出千里。傍晚的时候,方婆子跟方老汉从外头回来,听了一路的风言风语,脸色都不大好看。方婆子是打心里可怜桂花的,听到她做这个糊涂事差点牵连了食肆,心口涩涩的:“……桂花真的藏老鼠药毒死人?”

“不是她下手。”

方老汉也问:“那老鼠药是从她屋里搜出来的?”

安琳琅目光看向周攻玉。周攻玉淡淡地叹了一声:“是她,许是要下手,但是没下成。”

……这么说是真的。方婆子心里顿时难受,桂花是她开口让老头子送来食肆帮工的。原本是好心想拉拔她一把,结果反倒是害了自家。

须臾,方婆子叹息了一声:“桂花心里苦……”

干巴巴的一番话落地,大堂还是鸦雀无声。方木匠也没说话,坐在门槛上啪嗒啪嗒地抽旱烟,眉头紧锁的。他这些日子在村子里忙着磨竹筒杯子打磨碗筷,好久没来镇上。这才多久没来,就出了这种事。虽然说没有碍着食肆什么,但到底有些膈应。

门关起来,四下里都静悄悄的。如今已经是三月下旬马上就要到四月,天黑也不来算冷。风穿过门缝吹得屋中烛火摇曳。一屋子人安静得一根针掉地上都听得清。

安琳琅端坐在桌子的后面,没光映照得她脸颊白皙,一双眼睛幽沉如深潭。

她其实也不是说在怪桂花婶子,一个人如果仇恨蒙住了眼睛,确实会顾不上其他人。只不过自己是被牵连的无辜者,免不了有点说不清的微妙:“……爹娘来得匆忙,用晚饭了吗?”

“还没,得了信儿就赶紧过来了。”方婆子摇了摇头。她心里有愧,脑袋耷拉着有些可怜巴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