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当朕两日前打开这封信的当时,雪卿还在不在人世了?两日后的现在,你我正在交谈时,远在临泉的雪卿,还在不在人世了?”
邢以宁哑然。
无言以对。
“那,陛下……节哀顺便?”
洛信原在角落里笑了一声。
那声音虽然在笑,却饱含着痛苦绝望,在黑暗空旷的殿室深处回荡,听起来竟像夜枭号哭。
他忽然站起身来,以手胡乱扶着红漆木柱,身形不稳,踉跄着往殿外走。
邢以宁听到动静,赶紧过去几步,摸黑把人扶住了。
殿外阳光耀眼,洛信原从漆黑的殿室内出去,乍然受了阳光刺激,抬手遮住了光线,黑若深渊的眸子里浮起一层薄薄的光。
邢以宁本以为他哭了,偷瞄了一眼,惊愕地发现,陛下没有哭。
此时,紫宸殿外的空旷庭院处,林思时正应付着大批自发聚集、要求觐见天子的朝臣。
隐约的争执声穿过层层宫门,从远处传来。
在殿内枯坐了两天一夜的年轻君王,粒米未进,面色憔悴无光,脸上却没有半点泪痕,神情漠然如冰霜,站在汉白玉台阶之上,冷眼望向远处隐约喧哗的紫宸殿外。
片刻后,目光转回来,落在台阶下跪倒大片的内侍禁卫身上。
洛信原沉沉地吩咐下去。
“传齐正衡来。叫他点齐二十轻骑精兵随侍。苏怀忠,备马。”
君王身后,邢以宁站在原地发愣。
“临泉县,距离京城千里。”
“四百里加急快驿,三天即可到达。”
“轻骑随侍。备马。”
电光火石之间,他突然想明白了天子的意图。
“不,不不。”他愣住原地片刻,骤然反应过来,慌忙追过去,“陛下,不可,万万不可——”
天子圣驾,哪里会理会一个医官的拦阻。
前方脚步丝毫不停,下了汉白玉台阶,在众多随邑的簇拥下,消失在宫门外。
邢以宁呆立原地,仿佛一脚踩进了泥潭里,却只能眼睁睁看着,无处逃脱,脑海一片混乱。
圣驾竟然会丢下满朝文武,丢下朝堂政事,丢下他的江山,不管不顾,只带二十轻骑,离开京城,亲赴临泉县!
按这股疯劲,就算听闻死讯,见了牌位,只怕也会当场开棺,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这下梅雪卿完了!
邢以宁满脸绝望神色,在原地团团转了几圈,转念一想——
哪里是她梅雪卿完了,分明是他邢以宁完了!
“X的,老子早就知道会有这天!”
邢以宁狠狠把医箱往地上一砸,想想不对,赶紧捡起来背回身上,往宫门方向拔腿狂奔而去。
临泉离京城上千里,圣驾的马再快,一个来回也要至少十天。
此时不跑,更待何时!
——
河东,临泉。
梅家富甲一方,梅家的马车,都是重金定制而成,沉重宽敞,车轴平稳。
因为车里坐着的是‘病重的梅大公子’,马夫的动作格外小心,出城后专门走的官道,绕了一大圈,力图避开颠簸小路。
到了城外二十里的温泉别院时,已经接近傍晚了。
初春时节天黑得早,别院四处掌灯,灯火通明。
车上跳下几个京城跟回来的护院老人,飞跑进去别院,以‘大公子病中不喜光亮’的名义,灭了大半的灯,只余正门高处的风灯还点亮着,映照出门口朦胧景象。
梅望舒拉起风帽,在嫣然的搀扶下,‘虚弱地’下了车。
黯淡的灯火映照她的身影,拉出一条长长的影子。
温泉别院的大管事站在门外,恭谨回话。
“原本别院里已经备下了两处温泉院落,一处供大公子和少夫人使用;一处供大姑娘使用。中午夫人那边遣人来传了话,说大姑娘早上改去了外家,不来了。还请大公子和少夫人示下。”
“大姑娘确实去了隔壁县的外家,不必替她准备了。”嫣然做主道,
“夫君身子不适,天又晚了,别院里主事的几位管事今晚都不必过来问安了。明早再来寻我。”
温泉别院的几位管事诺诺应下。
其中一个尤其机灵的管事,上前半步,讨好卖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