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节(1 / 2)

这一句问话实在离奇,盛实庭猝不及防,心头千回百转的,到底是定下心神,缓缓地摇了摇头。

“本官膝下只有三个继子,不曾有亲生的骨肉血脉。”

门外堂下的百姓们都屏住了呼吸,天地间一片静寂。

烟雨点了点头,旋即转过身子,面向杨维舟,道:“大人明鉴,盛实庭不认小女为他的骨肉,子告父的一百杖便可免了吧。”

烟雨的话甫一落地,门外堂下的百姓们一霎就沸腾起来,便是盛实庭都惊诧地险些从椅上站起身来,面色为之一变。

杨维舟心念微动,不禁被烟雨的急智而心生赞叹,他拍下手中惊堂木,命在场诸人肃穆,再高声道:“既是如此,百杖可免。但民告官,尚有五十大板要领。”

烟雨点了点头,旋即道:“大人明鉴,我乃朝廷亲封五品县君,有诰命在身,故而今日,并非民告官。“

女儿家清清亮亮的嗓音在鼓院里响起,温和而静缓,直叫门外堂下诸人都暗自心中叫好。

盛实庭的面色此时已然青白一片,他垂下眼去,心中慌乱丛生。

这些时日以来,面对烟雨敲登闻鼓,朝野上下纷乱传言,他并不慌乱,概因他笃定烟雨上了堂,必要挨百杖之痛,届时或身死或身残,有口难言,此事便会不了了之。

可今日这小丫头当头一句质问,竟叫他落入了陷阱,这一时再反口承认自己是她的父亲盛怀信,舆论便会急转而下,下了鼓院的衙门,便会被三法司衙门带走。

他紧咬牙关,脑中闪过千百个对策,只觉此时的情状令他棘手。

盛实庭陷入了困境,烟雨将视线从他身上挪开,冷静道:”小女代母伸冤,状告今文渊阁大臣盛实庭杀害小女的母亲、损毁她的遗体,此事有人证、物证,皆已呈上,还请大人即刻升堂审案。“

杨维舟手中的惊堂木落下,发出铿锵之声,烟雨缓缓地将视线落在盛实庭的身上,眼底的那层水雾渐渐成了冰,冷冷地望住了他。

“盛大人,待一切真相大白,你敢不敢同我滴血认亲。”

第102章.登闻鼓下(下)痛失了母亲,又有了一……

盛实庭此时虽落入进了两难的境地,却也很快意识到,濛濛或许也陷入了同样的困境。

若是直接指认他为广陵严家的女婿盛怀信,自己的亲生父亲,那么案件会变得容易许多,但如今她只状告“文渊阁大臣”盛实庭,十年前在广陵二亭山下破云禅寺杀害自己的母亲,那么难度要大很多。

首先,她要先证明“盛实庭”这个人,十年前去过广陵二亭山,如何证明?

其次,她还要拿出“盛实庭”这个人,十年前杀害其母亲的证据,她可有?

盛实庭素来沉稳,不过在一瞬之间恢复了面色,眸色沉沉地看向眼前的女儿。

他在脑中极其快速地过了一遍当年案发时的细枝末节,心中有了几分胜算。

当年的破云禅寺,上至方丈、下至三五岁的小沙弥、门房、柴头,满打满算一十二人,除却有一人充作他的尸体以外,其余的尸体皆已死透,一共十一具,悉数在大火与山匪砍杀中殒命。

接着再说当晚借宿破云禅寺的客人,也只余一位同上金陵赶考的年轻公子,并一个随行的小厮,当晚他的尸体也已找到。

现如今唯一当晚的见证,便是簌簌。

盛实庭的眉头蹙了起来,前几日,他被顾以宁一纸逮捕文书,抓至刑部大牢一日一夜,放出去之后,他便第一时间赶往青藜园,不仅发现簌簌与那侏儒消失地无影无踪,连正厅里作为遮掩的牌位都被破坏一空。

好在暗室里私藏的小灵堂并未被发现,倒让他松了一口气。

此时最大的隐患,便是簌簌其人了。

盛实庭并不将簌簌放在眼里,大梁律法明文规定,仆役奴婢状告主人,非但不受理,还要当场判绞刑。

即便簌簌如濛濛这般,说自己指认的是盛实庭,他也毫不畏惧——想要指认他,就得拿出证据证明,他盛实庭十年前去过那间破云禅寺。

他脑中千回百转,终于放下心来,回神仔细听那新任的铁面无私的刑部主官杨维舟说话。

“本官仔细查阅了你的诉状,你有四位人证?”

烟雨点了点头,道:“此四位人证,皆已由取证处查明身份,还请大人宣第一人上前。”

杨维舟一拍惊堂木,看向盛实庭:“辅相大人,对于原告的人证,你可有疑义?”

盛实庭实在不知烟雨这四名人证从何而来,心头虽有一丝慌乱,面上却维持着深稳。

“胡闹。”他冷笑,“本相倒要看看,谁敢当庭诬告陷害与我。”

杨维舟并不多言,宣第一人上堂来。

门外堂下的百姓们勾着头去看,但见后堂里被带上来一名头顶烫了戒疤的年轻僧人,他步履沉重,面庞上有一道长长的疤痕从眉间贯穿至下巴,虽形容可怖,却仍能瞧出他原本清秀的面容。

盛实庭心头滚过惊疑,当年破云禅寺十二人的尸体皆在,如何今日竟有一位僧人前来作证,一时叫他有些惊惧,不过他向来对自己的记忆笃定,略思考了片刻,便又神色如常了。

若是做假证,便是踏上了不归路,总会露出几分破绽来,盛实庭冷笑不语,静听杨维周审问与他。

“堂下何人,报上名来。”

那僧人双手合十,平静地念了一声佛号,这才缓缓开言。

“贫僧法名常藏,乃是金陵大报恩寺的一名行者,十年前贫僧九岁,是破云禅寺了悟方丈身边的侍者,火灾当晚,亲眼目睹了杀人现场。”

升堂前,所有人证的身份早已核查完毕,杨维舟颔首,开口审问道:“将你所看到的,一字一句如实说出。”

常藏念了一声佛号,声音寂寂。

“当晚贫僧被二亭山的山匪一刀砍中面目,因贫僧人小,倒下时便被当成了死尸,贫僧昏迷在寮房的灶屋里,再醒来时,看到了一人拖了具女人尸体,与死在院外的,贫僧的师兄沉藏摆在一起,接着用火把将两人点燃。”

“贫僧生怕被此人发觉,在他去查验尸体时,藏进了灶房的地锅下,侥幸逃过一劫。”

门外堂下的百姓们闻言哗然,烟雨听到遗体被焚烧时,已然紧咬牙关,强撑着让自己不要落泪。

盛实庭心中的惊惧扩大万分,当夜明明数着有十一具尸体,此人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倘或是作假,如何又知晓当晚的细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