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u903();他有一身清气,却不似熏香的浓烈,倒像是淡淡的清茶之味。烟雨偷偷仰头看他,雾气里他的侧颜精致,面庞像是上好的瓷,白净而通透。
“小舅舅,您身量这么高,看到的世界一定很远。”看到了小舅舅的眼睫霎了一霎,也许是察觉到自己在看他,烟雨就有点不好意思了。
小姑娘的声音在金陵的烟水气里显得杳杳,顾以宁笑了笑,旋即那笑容便隐匿了,“你现下看的不远么?”
烟雨摇了摇头,把手里的小布筐往上托了托,“我想知道这小园以外,世上还有什么样的鸟兽虫鱼、飞禽走兽;还想知道除了海棠芭蕉、玉兰修竹,世上还有什么样的花草珍稀——”
她的眼神灵动起来,语音清稚,“西山麓我都绕遍啦,夏天生什么花,秋天结哪一样果,蛐蛐儿几时出来唱歌儿,朱顶雀何时从北方飞来过冬……我全都知道。”
顾以宁的脚步忽得有些放慢了,耳畔小姑娘的声音由轻跃灵动,说着说着却慢慢儿转向了迷惑,他心念微动,像是有一滴雨轻轻落在了他的心尖儿上。
“你眼中的世界很有趣。”他执伞缓行,侧脸的弧线清绝,“不必忧心,万事可期。”
一句万事可期,叫烟雨一霎就雀跃起来,脚步也随之轻快。
快到廊下了,顾以宁收伞却收得很快,随手递在了长随手中,却叫烟雨的头上,淋了些雨。
他察觉到了,眼里就有些歉意。
“抱歉。”
啊小舅舅竟然和她说抱歉。
烟雨有些不好意思,抚开了额前一缕被雨打湿的发。
“风吹雨打,快快长大。”她眉眼弯弯,笑的稚气,想同小舅舅逗个闷子,“那您为什么这么快收伞呀?”
顾以宁舒眉一笑,忽得抬起了手,看那手臂的走势,像是要揉上烟雨的脑袋似的。烟雨不免一怔,可小舅舅的手却只是轻掸了掸肩上的些许微雨,旋即又放下了。
“廊下撑伞,小孩子会长不高。”
小舅舅说完,便旋身入了书房。
烟雨怔了一怔,小小声说:“我都十五了……”
她跟进去,心里不免嘀嘀咕咕:十五岁快要及笄的年纪,莫非个子还能往上窜一窜?
见小舅舅进去了,烟雨便不再多想,捧着小筐进来了。
他的书房并没有过多的装饰,只是两面墙打了通天接地的高柜,里头摆满了书。
娘亲不爱读书,连带着烟雨也不爱读书,她哪里见过这么多书啊,仰头看了一圈儿,这才感叹道:“这么多书,您都看过么?”
顾以宁在书案后的椅上坐下,下巴微扬,示意石中涧进来,又向烟雨道,“也有一些束之高阁。”
石中涧进来,揣摩着主人的意思,去柜中取了一顶官帽呈在了姑娘眼前。
“表姑娘且取用吧。”他忍不住多说了一句,“这是公子从前中了探花,任翰林院编修时的第一顶乌纱帽。”
烟雨正接过官帽,闻言踟蹰了一下。
“您的第一顶官帽,一定很有纪念意义,我怎好拆了它——”
顾以宁取了一本案上的书看,听她这般说,眼眉不抬。
“无须在意。”
烟雨忐忑地在案旁的小桌椅坐下了,托腮望着官帽不敢下手。
那书案旁的眼光便移了过来,温声道,“可是不得其法?”他见烟雨抬头茫然地看他,便把视线落在了案上的一尊小小石刻。
“这尊石刻的蝉,你可以赏鉴一番。”
烟雨是不敢拆帽翅,而不是不会做蝉翼,既然小舅舅说了,自然是要看的,她索性放下了手里的金蝉,仔仔细细地望住了那一尊石刻的小蝉。
不得不说这尊小蝉刻的惟妙惟肖,不仅棕色的外壳逼真,便是那薄薄的蝉翼,竟也是石刻出来的,着实生动。
“……这尊石刻的小蝉,打哪儿得来的啊?”
顾以宁回答的很快,“原是在南朝皇室之墓穴里。”
烟雨脑瓜子转的很快,很快想到了,“这是不是一尊镇墓兽?可做的这样小,又是一只小蝉,没什么震慑力啊。”
顾以宁闻言抬起了眼睫,眼眸里带了点几不可见的笑意。
“有道理。”
烟雨得了鼓舞,这便思维发散起来,“以后我的墓穴里,左边摆一尊绒兔子,右边摆一尊绒猫咪。石刻的太过冷清,我喜欢暖和点儿的。”
她兴致勃勃地问向顾以宁,“您喜欢什么样的镇墓兽?”她努力思考,“您觉得小鸭子怎么样?”
女儿家温软的语音一出,整个空气都安静下来了。
窗外飘着的雨丝啊,垂头丧气的海棠花儿零落地飘下来,有些许飘进了小窗,雨的清气裹挟着花的甜香,涌了进来。
顾以宁本坐在桌案前执一册书闲看,闻听此言,眉梢眼角就又沾染了一星几不可见的笑,这便以手握拳,掩住了口清咳一声。
没听见小舅舅的回音,烟雨就有点忐忑,小心地看了一眼他的侧颜。
他垂着眼睫,似乎将手中的书卷看入了心,没有在意她的问话。
烟雨就悄悄吐了吐舌头:没听到也好,她好像有点过于随意了。小舅舅是长辈,她怎么能在长辈面前说什么镇墓兽的事呢?多不吉利。
她想着想着,就抱住了手里的官帽,把尖下巴搁在了上头,想得入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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