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烤鸭做好了,烤鸭师傅推来了操作台,就在饭桌旁边片鸭子,或许人不多的缘故,今天片鸭师傅一看就是店里的大拿了,片鸭手法考究,刀法可谓快准狠,看着薄刀片麻利儿地切下那一片片削薄的鸭皮,鸭皮一看就酥脆,鸭肉一看就柔嫩,那技术简直是绝了,看得两个没见过世面的小娃儿真是眼花缭乱,也忍不住暗暗流口水。
不一会,烤鸭片便被放在了磁盘上端上来,每一片鸭肉都是薄厚均匀,整齐地摆成了牡丹形状。
顾舜华拿了鸭饼来,给任竞年示范,任竞年也很快学会了,给一家子都卷了。
卷好后,迫不及待地放在口中,那鸭片自然是酥脆香,鸭肉带着绵润的肉感,自然是地道好吃。
顾舜华:“这家的鸭饼真不错。”
白面经过充分的揉捏擀赶后,将粮食天然的醇美发挥到了极致,没什么味道,却能包容吸纳着烤鸭酥脆中特有肥脂和面酱的鲜咸,让那味道完美地融合在一起,蔓延出恰好到处的相得益彰。
粮食匮乏的记忆还不曾消淡,坐在这古色古香的便宜坊,品尝着蔓延在舌尖的美味,这是让人受宠若惊的感动和满足。
别说两个孩子,就连任竞年都连连点头:“味道真好。”
顾舜华笑了:“回头咱捡个好机会,再去吃全聚德去,这两家做法不一样,可以都尝尝。”
说这话还是有底气的,她转正后,待遇好了,关键是后厨你缺不了粮票,又在雷家那边挂了号,可以赚个包,只要勤快,日子总归不会差。
任竞年:“好,什么都说了,以后咱家都听你的,你说吃什么就吃什么。”
顾舜华听着,忍不住轻笑出声,她笑着想起那清酱肉的事,却是道:“不过我其实有个打算,你听听,觉得怎么样,看看愿意不。”
任竞年:“你说。”
顾舜华:“我爸想让玉花台做清酱肉,其实昨晚上我已经想过了,我觉得这件事怕是够呛,就算玉花台能批下来,估计时间也不赶趟了。”
任竞年:“为什么?”
顾舜华:“清酱肉,可不是上下嘴皮一碰就出来的。”
其实这些做菜上的事,她本来没必要和任竞年解释,毕竟他也不是干这个的。
他现在又要工作,又要复习高考,周末还得往大栅栏跑,来回一百公里,她也不愿意让他这么分心。
但这件事关系到一家子的积蓄,所以她肯定得商量商量。
当下便说起清酱肉来:“解放前清酱肉之所以绝迹了,不光是因为日伪问题,还因为清酱肉本身就难做,耗时长,大家伙富足的时候,有那闲情逸致,舍得花钱,自然是没问题,但是战争了,贫困了,灾荒了,这么耗费功夫的玩意儿,也就没人买了。”
这也是为什么佟奶奶看到清酱肉那么喜欢,她以为这辈子再也吃不上了啊。
任竞年:“这清酱肉有那么麻烦?”
第50章鸭架子汤
顾舜华道:“清酱肉一般是用猪后腿,剔出来后腿骨,取了上等后腿好肉,先腌,腌好了后再在酱油缸里泡,最后还要挂起来风干风透了。这个过程,不讲究的,大概两三个月,讲究的,据说要一年多,一两年功夫腌制,腌得好,没半点油头味,那才叫好。”
一年半?
任竞年也是意外:“怎么要这么久?”
顾舜华瞥他一眼:“要不怎么叫讲究呢!两三个月的,也能吃,但这两三个月里,最开始腌的时候,得每天勤翻着,也是需要功夫。等腌好了,三斤生肉大概出一斤的清酱肉吧,现在猪肉也得块八毛了吧,这清酱肉的成本怎么着也低不了。”
任竞年也终于明白顾舜华的顾虑了,要知道现在的饭店都是国营的,所谓国营,就是有饮食公司统一进行管理,平时饭店里的事都是饭店自己负责,但一遇到人员调派或者营业范围调整,也包括营业计划和生产资料采购,这些就全都要写报告给饮食公司进行审批了。
这也是为什么之前顾舜华的转正的事走流程就走了一个多月,说实话这还算是快的。
要采购后腿肉来腌制,而且不是说一只后腿两只后腿的问题,这就涉及到打报告走审批了。
无论什么事,一走审批,那就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
到底是相守多年的夫妻,任竞年马上就明白了:“如果审批不通过,你想自己做?”
顾舜华一边帮满满包了一片鸭肉,一边道:“是,我想自己做,这个清酱肉,你也吃过,我是有信心的,只要做出来,肯定能卖,还能卖好价钱!现在的年轻一辈,有些根本听都没听说过,但总有一些老人,过去那些讲究的,知识分子,还有一些原本家里富足的,吃过这个,都惦记着这个味儿呢。咱们既然想到了这一茬,赶上了这个时候,就得抓住这个机会。”
她有这个信心,其实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和雷家的交情。
看得出来,雷家老爷子也挺喜欢自己的菜,雷家老爷子人面广,等自己清酱肉做出来,送过去那边一块尝尝,他们保准喜欢,这种级别的人物喜欢了,自己这清酱肉就不愁卖了,哪怕不开店,就这么口口相传,都能分分钟给你抢光了。
她抬眸,望向任竞年:“就是要花钱,我爸妈那里,这些年应该也没攒下多少钱,跃华回头考上大学就先念书,考不上就得考虑娶媳妇的事,我哥哥才从乡下回来,他在陕北日子艰苦,也攒不下什么钱。所以让他们出这个本,怕是不行了。”
所以,要想做,只能自己出本了。
她继续道:“咱们现在置办了家什,大概还有五百多块钱,如果我不动这些钱,加上我的工资,我估摸着咱们肯定能顺利熬过你上大学的那四年。但是如果我动了,万一失败了,那我们的日子可能就有点难了。”
万一失败了,最惨的结果是血本无归,如果恰好任竞年顺利考上大学,没了工资,只能靠她一个人的工资和任竞年微薄的大学补贴来过日子了。
任竞年听了,沉默了片刻,才道:“最近我一直关注国家政策方面的消息,去年才宣布说要在南边几个城市设立特区,要搞经济出口,今年元旦的人民日报社论,我看也提到了经济改革的话题,提到说,说社会主义也可以搞市场经济。”
当然了,这只是一个风向,毕竟一个政策提出来,一个方向显现出来,最后到底走成什么样,谁也不知道。
他们是二十四五岁的年纪,但是已经经历了那么多风向变化,眼前许多条路,谁知道到底走向哪里。
顾舜华听到这话,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望着任竞年。
两个人之前没讨论过这个,她不知道他原来已经想过这些了。
不过想想也是,他对时政一直很关注,也一直在研究。
任竞年继续道:“我们都是普通老百姓,也看不清将来局势怎么走,不过我感觉,总体来说——”
他抬眸看向她:“我们将面临的是前所未有的机会吧。”
顾舜华眼睛亮了,她猜到了,他是赞同自己的。
任竞年笑了笑,望着顾舜华:“你想做的话就做,这么好的东西,我觉得不会没人识货的,实在不行,咱们以后提着清酱肉到处找路子卖,我就不信回不了本,家里现在有多少钱,你随便拿着用就是了,再说我也不是那么没本事的人,现在管道局待遇还不错,我也尽量攒着工资,以后如果顺利考上大学没工资了,我可以给人写文章或者打一点别的零工挣点零花钱,最近我也在看这方面的路子,总之不会真得把所有的担子都压你身上。”
gu903();顾舜华瞬间被感动到了,鼻子有些泛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