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妇人抓起手边高几上的茶杯,就掷了过来。
白底红梅的瓷杯在程微脚边跌了个粉碎,茶水打湿了她的裙角,素裙染上茶渍,格外显眼。
程瑶陡然变色:“三妹,茶水热不热?没烫着吧?”
程微摇摇头:“没烫着,茶水是温的。”
十三岁的小姑娘,犹如稚嫩的小荷才露了一角,可就是这个面容还未褪去青涩的小姑娘,面对这突如其来的茶杯,还有母亲的盛怒,却显得格外平静。
她只是看着妇人,一双丹凤眼格外沉静:“母亲怎么了?”
妇人已是从美人榻上起了身,脸上阴云密布,几步逼近了程微,胸脯的起伏显示了她极力压抑的情绪:“程微,你还问怎么了?”
她伸手扯了女儿一把,把她往西洋镜前带:“你看看你把脸抹成什么样子?难道你还没死心,要再丢一次人么?”
“母亲?”程微眼睛微微睁大,显然没想到母亲的盛怒,和她今日妆容有关。
她这个年纪,固然有那不爱擦脂粉的,比如二姐。
可二姐肌肤无暇,丽质天成,有“清水出芙蓉”的本钱,而大多数少女,脸上肌肤总会或多或少有些瑕疵,不然以高价著称的“巧天成”水粉铺子,就不会专为少女推出这一款香粉了。
母亲对她一直是冷淡的,自从生日宴上闹出笑话后,在冷淡之外就更多了斥责。可她未曾想到,原来当一个人嫌弃另一个人时,哪怕只是涂个脂粉,也是错的,
“你小小年纪,哪来那么多心思,生日宴上就敢腆着脸和你大表哥胡说了!你知不知道后来你大舅母见我,曲折委婉和我说的那些话?那一个个字,就如一个个响亮的耳光往我脸上甩!”
妇人劈头盖脸一通话,把程微都说懵了,她嗓子眼发干,嘴张了张,不自觉问:“大舅母说了些什么?”
程微的外祖家,是世袭一等卫国公。当初容氏争夺天下,从龙之臣无数,封一等国公的不过八人,到了当朝,除爵的除爵,降等的降等,八位国公只剩其二,其中之一便是卫国公府韩家,而程微的大舅母陶氏,正是现任的卫国公夫人。
在程微的记忆里,这位大舅母弱质芊芊,对她从未高声说过话,每次去了,总是含笑嘘寒问暖。程微小时候曾大逆不道的偷偷想过,要是她的母亲像大舅母,祖母像外祖母,那就好了。
是以,她实在难以想象,大舅母说了什么话,能让母亲气恼成这个样子。
“你还好意思问人家说了什么?”韩氏只觉气血上涌,怒气更盛,“自然是怕你高攀了你大表哥,还影响了他的课业!你要是懂事也就罢了,偏偏不知给我做脸,之后几次过去还想凑上去,让我听了那些话,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高攀?程微眨眨眼,才明白了母亲在说什么。
原来,她对止表哥吐露心意,落在别人眼里是高攀吗?
可是,想到这里,程微越发不明白了。
她的大姐姐是太子妃,二哥拜名士顾先生为师,文武双全,颇受恩师看重。
而顾先生还有另一重身份,是当今皇上的胞妹德昭长公主的夫婿。她常进宫去看大姐姐,大姐姐早就和她说过,皇亲宗室里,德昭长公主几乎是除了景老王爷外皇上最看重的人了。
程微活了十三载,把这些条件摆出来想,都没想明白,而在以往,她更是从未想过的。
在她看来,外祖母对她好,外祖父对她好,大舅舅和大舅母都和善,止表哥也好的。她自小常去外祖家小住,更喜欢那里,要是嫁给止表哥,就能一直和所有对她好,她也喜欢的人在一起了。
这些,和“高攀”有什么关系?
看着程微茫然的表情,韩氏再也控制不住情绪,扯着她的手腕对着镜子指点:“孽障,你涂脂抹粉,是想着再纠缠你大表哥吗?就算你不要脸面,我这当母亲的还要呢,赶紧给我洗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