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事先约好的暗号,确认没有危险,张俟文二人像不认识她一样,下来推着自行车左拐,沿一条杂草丛生的田埂,往前走了大约五分钟,来到小河边的一个草棚前。
“君会同志,让你久等了。”
吴君会三十多岁,带着一顶草帽,穿着一身黑色的旧衣服,光着脚,裤子卷得老高,皮肤黝黑,看上去与本地农民别无二致。
“不用这么客气,先喝口水。”
三人握了握手,简单寒暄了一番,坐下来直入正题。
“……现在不是检讨的时候,先传达一下两个重要指示,上级要求我们尽快组织一百名青年进入解放区,补充第七和第九工厂的力量;另外再组织五十名青年,参与长山走廊的运输工作和古芝地道的军事工作。”
第七和第九工厂是人民军主力师的代号,长山走廊是往南方运送部队和装备的重要通道。
张俟文意识到接下来有大动作,斗争形势会发生巨大变化,既激动又紧张,迟疑了好一会儿才欲言又止地说:“君会同志,要是在四天前,别说组织一百五十个青年,就算组织两百人都没问题。反动警察前天搞的突击行动,给我们造成的损失太大。许多同志不幸被捕,外围学生被抓了几十个,搞得人心惶惶,一些立场不坚定的已经打了退堂鼓。”
来前听说堤岸“华-运”工作没搞好,但怎么都没想到严重到连一百五十个青年都组织不起来的程度。
吴君会紧皱起眉头问:“怎么会这样,是不是内部出了叛徒?”
庄士武重重点了下头,一脸凝重地说:“君会同志,你去河内学习这几年,堤岸变化太大。五帮会馆和中华理事会解散了,取而代之的华青会、西堤华人资产管理公司和西堤华人慈善公益基金会,依靠伪警察局和平东工业村的支持,利用其经济上的优势,把包括明乡会馆、三江帮在内的华人帮派和团体,全部整合到了一起。
他们对华人的控制是全方位的,从就学、就医到就业,涉及到人们生活的方方面面。接受他们的主张,服从他们的管理,就能过上相对较好的生活。在推行腐朽的资本主义生活方式这一问题上,他们是不遗余力。
小恩小惠,迎合大多人的心理,直接导致斗争环境越来越恶劣,我们的群众基础越来越差。作为西贡党委和堤岸区委的主要负责人,我们又不能不开展工作,所以在发展力量这一问题上关没把好,给组织造成重大损失。”
没什么人响应“华-运”的号召,就意味着发展人员不能挑三拣四,否则工作就不用做了。
吴君会能理解他们的难处,掏出香烟示意二人继续往下说。
“从55年到现在,以韩烁和章伟为首的反动华人警察,每年都要组织一两次突击行动,每次都给我们造成巨大损失,像割韭菜似地,割了一茬又一茬。我和俟文同志不止一次怀疑,我们这些主要领导是不是暴露了,他们是不是在放长线钓大鱼?
于是从前年下半年开始,我们就请从北边过来的同志以及越南劳动党的同志,在暗处观察我们是不是被跟踪监视了,甚至做好牺牲的心理准备,结果表明一切正常,没人跟踪没人监视,连护送黎笋同志去河内的任务都完成的很顺利。”
“那问题出在哪儿?”
“市区有一个地下电台,堤岸没有,并且电台使用的密码本定期更换,同时电报中不会提及一些外围人员,可以确定问题不会出在电台上。想来想去只有一种可能,华青会在不断派人伪装成热血青年,试图打入我们内部。
而斗争形势那么严峻,我们没那个能力一个个仔细甄别,外围组织不断被他们渗透,不断被他们破坏,最终形成了一个恶性循环。”
闹革命的大多是穷人,堤岸华人总体生活水平一直高于本地人。
以李为民为首的反动华人资本家成立工投公司,全面铺开工业村计划之后,堤岸华人过得比之前更好,有出路、有事做、有前途、有钱赚,谁愿意提着脑袋闹革命?
想起来前上级说得那些话,吴君会面无表情地说:“内部有没有问题要彻查,外部问题必须尽快解决。接下来我们要集中力量,铲除李为民、刘家昌、吴静晨、马安易、吴常明、韩烁和章伟等反动资本家和伪政府官员。只有把他们这些危害极大的害群之马解决掉,才能达到震慑作用,才能真正打开局面!”
说起来很容易,做起来却没那么简单。
这不是怕不怕牺牲的事,张俟文暗叹了一口气,低声道:“君会同志,李为民行踪不定,根本见不到他人;刘家昌现在出任伪政府经济部长,身边有许多护卫;至于吴静晨和马安易等反动资本家,极少回堤岸,几乎都呆在各工业村。”
“韩烁和章伟呢?”
“韩烁本来就是搞情报的,非常狡猾,我们组织了三次锄奸行动,一次都没成功,章伟也差不多。更重要的是,他们在堤岸威望极高,不像那些**官僚一样不得人心,动他们会让我们处境更艰难。”(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