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蒋公子当真险些打死一位能选育良种的人才?”
“听说还是一位老先生呢,莫说是踢上一脚,就是摔一跤都也许没命,那蒋家小子够狠啊,这是奔着将人弄死去的啊!”
“不是说是蒋家奴仆借着主子名头行事?”
“嘿嘿,静王殿下那话听不出来?什么刁奴敢这么大胆子?要说别人被刁奴蒙蔽还得琢磨琢磨,蒋尚书那儿子,怎么可能?”
“我儿子与他同在国子监读书,几个月前被他欺负了也不敢讲呢!”
众人的每一句议论声音都极小,但汇聚起来就成了一片嗡嗡的巨大动静。蒋尚书简直不敢抬头去看上头天子的脸色了,只辩解道:“一派胡言!我儿子绝没有做这样事!”
孙御史老神在在,“做没做,等洪先生回京,听他亲口说说不就成了?”
李锦元道:“倒也不必如此麻烦,直接将蒋家公子提上来问话即可。”
蒋尚书不可置信看向李锦元,“静王殿下,你怎么……你之前可不是这么说的!”
李锦元立刻一脸惭愧,仗着一脸胡子,连这惭愧模样都装得十分敷衍,“蒋尚书,实在对不住,只是本王一没收你银子,二没与你沾亲带故,我这……实在不好为了令公子徇私枉法啊!更何况,这人不是没被令郎打死么?只要令郎悔过,陛下一定会从轻发落的。”
蒋尚书:……
他瞪大的双眼里不满血丝,几乎恨不得冲上前将静王和孙御史这两人掐死。然而这两人都会武,蒋尚书反倒是个文弱书生,他真要冲上去,只怕会被这两人一人一个巴掌扇飞出去。于是只能在心中祈祷自家儿子能争气些,然而蒋尚书的祈祷还是落空了,蒋携宝原本就是个只会仗势欺人的酒囊饭袋,伤好了些就迫不及待出去寻乐子了,羽林军将他找来时,他连裤子都没穿上,一路提到宫廷中不提多丢人现眼了,到了这大殿之上,面对着森严殿宇百官威压,更是被唬得鼻涕眼泪直冒,没多会儿就全交代了。
偏偏蒋携宝还不觉得是件多大的事,毕竟他并不知道当初那个衣衫褴褛的老人,如今已经成了功臣,只等着回京后就能封官进入工部了。
因此他交代完还不知死活地说了一句,“陛下,我只是打了一个贱民,我……”
碰的一声,天子勃然大怒!一掌拍在扶手上,那龙椅扶手都被这一掌砸得粉碎,面色更是阴沉无比,百官还从来没见过天子如此暴怒,当即噤若寒蝉,连头也不敢抬起。
蒋尚书却是哆嗦了一下,他知道完了,自己完了,士农工商士农工商,蒋携宝还未入仕,要不是凭着家世,他的地位比农夫都不如,他怎么能脱口而出就是一个“贱民”呢?要知道哪怕是高高在上如天子,也从来不至如此目中无人啊!
蒋携宝一脸愚蠢地被拉了出去,天子亲口断了他未来的仕途,至于蒋尚书……天子垂目看他,开口道:“想必是户部的差事太忙了,令蒋大人无暇顾惜家事,不妨回家休息一年,好好教教儿子再回来。”
噗通一声,蒋尚书一屁股瘫坐在地。回家休息一年……那户部的权柄岂不都要落在旁人头上,他这个尚书跟被革了职有什么分别?
第154章不好,花宜姝落水了……
蒋尚书父子愁云惨淡地回了家,蒋家大门紧闭,谢绝任何来客,蒋携芳不明所以,连忙赶去探望。
蒋尚书便将今日朝上之事说了,“你也知道半个月前你弟弟经历的那遭事,你弟弟还这么小,他怎么做得出欺男霸女的事呢?分明是家中刁奴败坏他的名声,当初明明已经跟静王说好了,明明已经调理完此事了,钱也赔了,他怎么能出尔反尔呢!”蒋尚书在女儿面前掩面哭泣,“那孙御史今日在朝堂上颠倒黑白,陛下也偏听偏信,如今竟不许我去官署了,等一年后回去,我这尚书的权柄怕是早已被架空了,女儿啊,我看咱们蒋家,是要完了!”
蒋携芳登时呆住,像是被雷霆劈了一般,委屈又愤恨道:“他们,怎么能这样呢!”
蒋携宝也哭得一脸鼻涕一脸泪,说都怪自己贪玩,要是自己不出去玩,就不会被诬陷,就不会牵连父亲。父子俩抱着痛哭,蒋携芳也难受得掉眼泪,屋子里的下人忙上去劝说,却被蒋携芳一巴掌打开,也就远远避开不再上前。
蒋携芳哭了一会儿,忽然想起什么,说道:“咱们与静王殿下无冤无仇,他为何出言诬蔑?还有孙御史,咱们家与他并无过节。”
蒋尚书抹抹眼泪,说道:“你是不知,静王妃与宫里那位花夫人私交甚好,二人进京都是坐得同一艘船,至于那孙御史,据说时常寻花夫人身边一安姓侍女说话,说是看上了花夫人养着的狸奴,这谁能信呢?”
蒋携芳闻言大怒,“原来这两人,都是站在了花宜姝那边!”
蒋尚书忙道:“算了算了,别说了,咱家斗不过他们,往后还是安生些吧!”
蒋携芳一口郁气憋在心口,闷得胸腔发疼,遇到这种事,她也毫无办法,只得咬唇强忍着眼泪,心里悲凉地想:难道自己要入宫去给花宜姝下跪求,她才肯放过自家吗?她一个没名没分的女人,她也配?
可如果不这么做,万一那心狠手辣的女人又使出毒计戕害自家怎么办?
蒋携芳听着父亲弟弟的哭声,心里摇摆不定,最终还是家族前程占了上风,“父亲,弟弟,我现在就进宫,我去跪在花夫人跟前求她。”她心想:罢了,为了家里,哪怕受那女人一顿侮辱又如何呢?
闻言,蒋尚书目光微微一闪,他拍着腿叹道:“女儿你傻啊!那花夫人身份低微,却想要坐上后位,她能怎么做?还不是背地里耍些阴谋诡计除掉那些身份比她更高的名门淑女?就譬如你,你如此貌美年轻,咱家门第又高,她定然将你看做眼中钉肉中刺,你就算去求她,她也不会放过咱家的!”
蒋携芳脑中轰然一响,霎时恍然,不错,以花宜姝的出身,压根也轮不到她做皇后,天子想要册封她,不单太后,朝臣也会不满,所以她只能费尽心机将其他名门淑女的身份拉下去,就譬如自己,虽然她父亲的爵位不是世袭的,但父亲有尚书官职,将来年迈致仕,天子说不准会看在父亲多年劳苦功高的份上,再留爵一世,而她生母是堂堂郡主,她的身份也就比崔思玉差那么一线而已。
可是如今父亲被停职,弟弟被训斥不准入仕途,此事已经没有转圜余地,因为自打天子登基以来,鲜少有人能让他改变主意。自家的爵位不能承袭下去,必然会一代代没落下去,如此,她的身份也不够格了。
那个能将天子牢牢笼络住的女人,果真狠辣。今日那个女人把她拉下去,明日再使计把崔思玉拉下去,皇后之位不就是她花宜姝的了?
蒋携芳正不安,就听父亲道:“罢了,你弟弟的名声已经坏了,想来是找不到门当户对的姑娘了。好在你还是好姑娘,让你祖父多往宫里求求陛下,再让你娘进宫去找太后娘娘求求情,好歹让我重新回到官场,爹不求别的,只求给你找个好人家,让你体面出嫁。”
蒋尚书双眼疲惫痛苦,“咱们不跟花夫人争了,咱们争不过她。便如此罢,趁我身上爵位还在,食邑俸禄也还能拿几年,家里省吃俭用,好给你和你弟弟留些家底。”
听得此言,蒋携芳心头震动,泪水夺眶而出,她跪在蒋尚书面前含恨道:“爹,咱们是被害的,咱们为什么要退缩,我偏不让那个狠毒的女人如愿。我要入宫,我一定要争得陛下的宠爱,我一定会让咱们家重新光耀起来!”
父子三人顿时哭做一团,片刻后,蒋尚书拍拍女儿肩膀,“既然你心意已决,为父自然要为你铺路。我在朝中多年,还是有些人脉可以走动,等到除夕宴前……”
……
紫宸殿
李瑜憋着一肚子气下了朝,然他面上不动声色,周围侍从看不出来,还以为他朝堂上的气性早就消了,不多时便有人求见。
来的是已经升任羽林军指挥的张达先,他呈上来一只装着夜明珠的匣子,禀道:“陛下,这枚夜明珠的来历已经查清,乃是元江从一个番邦人手里骗来的,那番邦人不识货,被元江用一匣胡椒换了夜明珠,而那番邦人早已出关,想来是回国了,也不知何年何月才会再来。”张达先最后加这一句,就是想要告知陛下,这夜明珠已经是无主的了,想用就可以毫无负担地用了。
然而之前还为了夜明珠亲自去追小贼的天子,如今却看也不看那枚价值不菲的珠子,而是道:“归州那边如何?”
张达先忙收起讶异,禀道:“归州前刺史已经不认这个儿子了,而他老家,晋家宗祠的老人听说元江被养父母舍弃,又听见说要交罚银,也连声说不认这个族人,将他从族谱中划去。”
张达先本来挺讨厌那小子,但见他到处没人要,也是觉得可惜。他不由看向天子,原以为天子当初开口喝问了元江几次,应当也有几分惜才,谁知天子的面色还是毫无变化,君心果真深不可测啊!张达先正在感慨,却听天子问,“那人在牢里如何了?”
张达先:“天天在里头看书,看的是安墨姑娘写的那本。”
李瑜闻言一顿,他道:“朕记得你从前说过,北衙缺人?”元江这小子虽然顽劣不堪,但念在他在武学上颇有天分,倒是可以让他去做个教头,北衙的新兵要练出来也不容易,让他教会一个就免除十两罚银,什么时候将他从前骗来的钱都交齐了,什么时候再赦免他,也算物尽其用了。
张达先对上天子深沉的双目,瞬间福至心灵,道:“陛下,微臣明白了,这小子虽然扶养孤儿,但他的钱财统统来历不正,如今又交不出罚银,就罚他在北衙给新兵做人肉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