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连钰涂着鲜红丹蔻的手指攥起一只橘子,慢慢剥了皮,露出橙黄橘肉,捧到红唇中咬下一口。
甜美的汁水立即在口中爆开,黄澄澄的果肉多汁多水,清冽爽口,竟比栖凤的橘子还要甘甜。
赫连钰眸中闪过异色。
平心而论,这是她尝过最甜的橘子。
但这对栖凤并不是一件好事,意味她可以谈判的筹码又少了一件。
四国之中,乐央四面靠海,地理位置最安全,造船业、捕鱼业、制香业、刺绣业发达,以海产品与香料绣品对外贸易。栖凤富庶,是最大的大米、蔬果出口国,国内还有矿脉,经济繁荣。长黎重工业,垄断了瓷器、造纸,又因气候严寒,需要以衣御寒,纺织业也很成熟。夜郎农业经济就是个笑话,但擅长冶炼锻造,用于制作武器,军事力量强大,且拥有蛊毒这一大杀器。
她一进殿,就发现长黎这些人穿得比她们栖凤要好,满身绫罗绸缎。她们送来的几匹浮光锦,恐怕都没他们自己的贵重。
这没什么,长黎的纺织业本就比栖凤强。可连食物与水果都如此美味……
去岁没有栖凤贸易的大米,长黎自己就能挺过这个冬天,粮食不仅没有短缺,还有富余,听说是得了个了不得的农官,能将长黎那些废土化腐朽为神奇。能种出这些水果,也就不意外了。
只是……长黎不声不响地发展起农业,对栖凤的依赖降低,栖凤就会变得被动。
何况赫连钰有所耳闻,长黎发明出麻沸散这一止疼镇痛之药,有这药存在,长黎的医药业也是天下无敌。又有这些稀罕的美食……假以时日,经济定会赶超栖凤。
赫连钰立刻就调整了谈判思路。
她原本是以栖凤的粮食金钱为筹码,意图提出条件,与长黎恢复邦交。但这些长黎现在已经有了,那便换个角度——夜郎不会眼睁睁看着长黎富强发展,定会像骚扰栖凤一样骚扰长黎,他们仍有结盟的理由。
再者,还有一件事,她们都有所耳闻。长黎皇帝执政三年不上朝,不思进取,耽于享乐,所有邻国都以为这是出了个昏君。正等着长黎自取灭亡时,长黎皇帝突然宣布中蛊三年,系夜郎所为,恢复了正常。
这事听来实在荒谬,但一想到夜郎的作风,竟又觉得合理起来。
若此事是假,许是长黎皇帝为洗去三年懒政栽赃于夜郎。若此事是真,长黎绝对比栖凤更恨夜郎。
无论哪种,长黎与夜郎都不共戴天。而以长黎目前的军事,万万敌不过夜郎的铁骑。栖凤虽兵力更不行,却在武力胁迫下常年为夜郎供应粮食。打仗最需要的就是粮草,若两国结盟,长黎夜郎两军交战,栖凤停了对夜郎的粮草供应……
他们没有理由不合作。
——其实夜郎也知道这点,所以时常挑拨两国关系,让他们无法齐心协力。它三不五时光明正大地借道长黎国境攻打栖凤,在栖凤眼里就是长黎袖手旁观,难免心生龃龉。母皇中了计,竟真与长黎开战,断了一个盟友。
只要她陈清利害关系,只要长黎皇帝明事理。
赫连钰吃一个橘子的功夫,脑海里已转过一万个念头。
她在心里组织语言,起身肃容道:“赫连钰此行,奉母皇之命,还有一事要与皇帝陛下相商。”
谢重锦道:“但说无妨。”
赫连钰有条不紊道:“鄙国与贵国自古为友邦,今受夜郎挑拨,母皇错下决断,不曾对抗真正的敌人,反倒伤了长久的朋友,为此懊悔不已。特命使臣前来表意,栖凤有意与长黎重修旧好。若贵国愿不计前嫌,鄙国愿再为贵国赠送银粮,互通贸易后以低价出售,高价求购,聊表歉意。只需夜郎再次扰我栖凤边疆之时,贵国勿让夜郎借道。”
谢重锦与陆雪朝对视一眼。
前世并无这一茬。
陆雪朝略一思忖,附耳低声道:“今时不同往日,长黎振兴,与前世不同,女帝自想求得庇护。”
各国在异国都有探子。谢重锦用不到一年时间,就将一个大厦将倾的皇朝变得焕然一新,士农工商全面发展,飞跃的速度堪称恐怖。
夜郎还坐得住,是因长黎明面上发展的只有农业与经济,军事则停滞不前。弩.箭与火.药武器是秘密研制,陆雪朝会解蛊的手段也不曾对外告知,练几个兵并不影响大局,夜郎就还以为自己才是最强的国度。他们对农业经济早就破罐子破摔,巴不得异国发展得好,发展好了,他们就可以直接掠夺劳动成果。
至于长黎那个皇帝自称被夜郎下蛊,幸而已找到解雇之人的消息,当然也传到夜郎耳朵里。这件事确实不是夜郎干的,他们讨论了很久,一致认为是长黎污蔑抹黑夜郎名声,激起长黎百姓对夜郎仇恨。长黎说有解蛊之人,可他们探子打探了那么久,根本就没有这个人。众所周知夜郎有蛊毒为军事手段,长黎皇帝那么说,大概率是放假消息,唱空城计,为的是让他们夜郎有所忌惮,不敢出兵。
为此不少夜郎贵族还嘲笑,长黎是百年前那一战被他们的蛊吓怕了,竟编出这么个荒唐故事。
他们当下不出兵,是因夜郎目前还没有研制出弩.箭,能够所向披靡的活死人部队也还没成立,正在偷偷做人体实验……在拥有绝对强大、足以碾平三国的实力后,他们会毫不犹豫掀起大战。
栖凤女帝虽暴虐,但并不愚蠢,十分惜命。栖凤国内除了赫连钰已无可以上场的将军,想找个勉强与夜郎有一战之力的盟友是人之常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