乘月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想说什么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从腰间的浅藕荷色的小荷包里拿出了那张皱皱巴巴的婚帖,递在了顾悬弓的手里。
“又说不喜欢我,又说无心婚娶,可怎么办呢?我这里还有和他的婚帖呢。虽说是小时候玩闹时写的,可上头盖了太后娘娘的凤印,还有我和他两人的小手印,难道是假的?”
其实她看到那只落难一般得包袱时,心里就已然心灰意冷,此时只收回了手,叹了一口气。
“我以后都不会再来啦,你和云汉都要保重。”她想了想,到底还是不舍得白嬢嬢,“你同白嬢嬢说,往后还要常常进宫来瞧我才是,我还是很喜欢她。”
顾悬弓哪里能不明白此时的情状,只握住了手里的那张婚帖,怔怔地道了一声好,想为自家大哥说几句好话,可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垂着头不再言语了。
乘月说完了这些,忽然觉得很轻松,浅浅一笑,脚步轻盈地走到了廊下,伸出手接了点雨滴。
“云遮,咱们走吧。”
云遮说好,向前走了几步,为公主撑起了伞,主仆两人这便轻轻慢慢地走在了雨中,出了靖国公府的大门,上了鸾车。
等护卫将她的布偶娃娃、列仙酒牌等这些物事搬上车,马车便缓缓驶动了起来。
乘月坐在车窗下,托腮畅想,“我饿了,想吃拨雪斋的定胜糕。”
云遮想了想说好,往前送了一声儿,“去宣武门左近的拨雪斋,买上几屉点心。”
马车在前方转了个方向,极快地驶动起来,这里离宣武门还有段距离,云遮便为公主奉了一盏热茶,看着她喝下,笑着问:“……公主的心情很好?”
“我的心情很好。”乘月不假思索地点点头,手指无意识地在案上画着圈儿,“我放在顾景星府上的那些小玩意儿,都是我最喜欢的。布偶兔子和老虎,是小时候你一针一线给我逢出来的,还有列仙酒牌,是从前少师亲手给我画的……方才看到它们湿哒哒的,像遭了难似的好可怜,我就觉得他凭什么呀?他凭什么这般待我啊?”
小公主稚软的嗓音在雨气氤氲的车中尤显动听,到末了还有些委委屈屈。
“我爹爹都说了,只因我见识太少,才会喜欢顾景星,说不得我走遍千山万水之后,便瞧不上他了呢?姑母们的驸马都常换常新,我也不能拖后腿。”
云遮扑哧一笑,一面笑公主可爱,一面又觉得公主未免想通的太快,不过说到底公主开心起来,她就觉得很欣慰。
“从这里去宣武门,还有一段儿距离,公主小睡一会儿。”
乘月的确有点儿犯困,这便抱着软枕在榻上闭了眼睛,云遮靠着车壁只眯了一时,却觉出几分不对劲来。
她不动声色地掀帘往外一看,只见路两旁极为开阔,雨色里大片的农田树林,这哪里还是帝京城里的景象?
她心中扑通乱跳,再挪至前方,掀帘往前看向驾车人,此人一身黑衣,耳后见腮,并不是禁军的护卫。
谁人这么胆大包天,竟敢光天白日下,劫持公主的鸾车?
云遮的手心里出了一层薄汗,只往公主身边坐了,轻轻拍着她的肩,极小声地在她的耳畔唤了一句公主。
乘月迷迷糊糊地嗯了一声,睡眼朦胧地坐起身,正要说话,云遮就捂上了她的嘴,眼神凌厉地看着她。
“听我说,咱们的护卫已然被换掉,这里也不是帝京城,咱们要想个法子逃走才好。”
乘月这一辈子都没经历过这样的事儿,直惊得瞌睡都没了,只瞪大了眼睛使劲儿点了点头,脸上的神情也不知是兴奋还是害怕。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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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空谷足音
车窗外风大雨急,乘月心里又是兴奋又是紧张,她看着云遮倾身去听的样子,忽然想起来什么,手指尖儿在软榻轻挠了挠,旋即低下头来仔细看了一番。
“云遮,不是护卫被换掉了,而是车被换了。”
公主的嗓音在雨声中轻而急,她拉过云遮的手臂,指了软榻上铺着的织锦毯给云遮看。
“……这上头绣着的金雀鸟,脑袋上的金毛被我拽秃了,成了秃头的鸟。上回你命人去造办处新制了,我不乐意用新的,就一直没换上。你瞧,这块毯子却是新的,金雀鸟也不秃了……”
云遮拿手在毯上摩梭,记起了这么一桩事,脑中飞速旋转,只觉心神激荡,“这般说来,该是有人假传公主口谕,叫咱们的马车去了别处等候,另换了辆马车来?”
乘月点着头,忽地掀开车帘,探头出去,果见鸾车之后,风起云涌的,有轻骑几十追风踏雨的破空而来,那打头之人正是盛,正领着护卫追赶在其后。
“盛玢已经领人追上来了,咱们不若跳车。”
云遮的手抖得厉害,连忙去推那马车车门,哪知那门怎么推都推不动,该是被人从外面锁上了。
鸾车车窗倒不小,想来是封车窗的动静太大,故而歹人还留着车窗未锁。
乘月看了云遮一眼,同她对上了心思,这便当机立断,不假思索地先把腿送出去,云遮站起身,在其后扶着公主,正欲扶她上去,不曾想猝不及防的,有一高壮男子自车前驾车的地方翻进来,一拳挥在了云遮的太阳穴,直砸的云遮天旋地转,一霎就晕了过去。
那高大男子生的凶神恶煞,在打晕云遮的同时,一手抓住了乘月的头发,一手捉住了她的手臂,乘月半个身子吊在车外,不曾看见云遮被打晕的情形,只因手臂、头发被拽着,撕扯的生疼。
好在那鸾车之后的几十轻骑纵马狂奔,见到公主受制,愈发玩命似的往前赶,可惜此时乘月手臂已然疼的受不住,风雨浇在她的面上,使她睁不开眼睛,痛的连呼救声都发不出。
那人力气颇大,向上拽着公主,嘴里叽里咕噜地说着听不懂的话,公主身形纤弱,眼看着就要被拽回去,正在这时,云遮由侧旁醒转,纵深扑上去,狠狠抱住了那人的身子,一口咬上了他的脖侧。
剧痛之下,那人不由嘶吼着放手,反手欲将云遮从自己颈边剥开,乘月立时便脱了身,滚落在车下,又因惯性的缘故,在路上滚了好几个跟头方才停下来。
身后的轻骑踩着风雨来,险些将公主踩踏在马蹄之下,乘月又惊又惧,只吓得瑟瑟发抖,只抱头缩在原地,好在有惊无险,大队护卫停了下来,乘月连忙起身,见前方那马车还不停,站起身叫人去追:“快,去救云遮。”
公主护卫踩风踏雨的冲将出去,只是在还未近前的时候,带火的箭枝扑簌簌从天而降,前车之马轰然倒地,车轿被甩了出去,滚了几滚停住,已然是散架了。
乘月心系着云遮,甩着手往前便跑,却被盛玢一把拉过,护在了他的身后,旋即一支绑了松油的火箭划过乘月的面颊,在距她几丈远的地方落了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