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门边站着检查,一口浓重兖州口音的老士兵如此提问。
“杭州府,路上走了快十多天了。”
少年时就离开了家乡,其实已经差不多忘了兖州话该如何说的段鸮回答。
“是恰好经过本地的杭州人?”
“不,本是兖州人士。”
段鸮又回答。
“诶,听你这口音,倒不像我们兖州人,官话倒是很好。”
老士兵却也健谈,一面奇怪一边在盖章时和他攀谈。
“我离家快十年了,这还是这么多年来第一次回来。”
“哦?原,原来如此,那倒是件好事,欢迎你回兖州来,赶紧回家去看望父母亲朋吧。”
“……”
城门前这个素不相识的老士兵的这一句发自内心露出笑容的‘欢迎’,倒说得斗笠下的段鸮在片刻之后,也跟着扯了扯嘴角。
“嗯,多谢。”
待一只手伸出对面前的老官兵出示通关通牒,他这才顺利过了关。
经这一遭,段鸮这次一个人兖州的心情倒也不算差。
到家门口时,已提前得知消息的明伯已在一条街外早早站着等他了,段鸮出现时,老爷子面容也是露出欢喜欣慰的神情,赶忙上来接他。
“段元宝这段时间在家做什么呢。”
没看到段元宝,段鸮这个做人家爹的终于还还问了句。
“和您以前一样,就在家看书,习字,偶尔和我去城外后山走走,只是早等着您回来了。”
“哦,对,还有些旁亲,都是自小看您长大的,这次听说您回家,也想见见您,都是极和善慈祥的段家老人们。”
明伯也笑呵呵地同他这样解释。
这些段家老人们,多是那场浩劫中艰难活下来的,段鸮想着,见见倒也无妨。
因他这些年虽从没好好地回家过,只断断续续地将从前的家产赎回来,明伯却一直在帮他照看着老房子和祠堂。
要说段家作为过去的,又经多年前那一场世宗七年的变故,本无太多祖产。
但因段鸮辞官这四五年,他也没有闲着。
他从来是个会为自己想好一切后路的人,每一步却也走的稳妥,谨慎,不允许有一步差错的人。
本朝律法有明文固定,官员私下是不能从事田产买卖的,但他如今名义上还是辞官状态,这四年间,只花了些银两将兖州府城外的两处山头买下。
种树,修巢。
这等旁人不太能理解的事,段鸮却闲来无事将段家一门此后数十年的生计都想好了,因山脚下种稻子,山腰有果树,另还在田间有鸡鸭。
城中祖屋租人置办书斋,店铺,另起新院用山上的农货制成加工品售卖。
靠这依山傍水,循环利用,一年三季不断的一番营生,如今虽明面上不显,从来不回家的段玉衡本人至今也还在保持着他一贯清苦的形象,但要说段元宝作为‘官六代’,来日要继承的家产还是很显赫的。
因他爹就他一个儿子,所以原则意义上来说,他爹的这些躺在家里数四五天都数不完家产,以后都是他的。
虽然这么讲,好像有点他这个毛还没长齐的小子有惦记他爹家产的嫌疑。
但对于这一点,今年还是个小孩子的宝哥只得淡定表示,我爹又帅又有钱还只有我这一个儿子这事我早就知道,我一点不慌。
而也是这么带着行李一步步走到了家,见段家这么多年的老院子还保持着原样,堂前素雅古朴,心下有些回忆涌上的段鸮也默默地站在家门口面无表情地朝内看了一眼。
“爹。”
有个早等在家门口,一身素衣穿的像个小童生一般的小子一见他就赶忙推门跑了出来。
【‘——’】
这一刻,望着朝他一下跑过来的段元宝,段鸮却好像看到了孩子时的自己。
只是,这原本勾起他觉得回家其实还不错的一幕,段鸮却并未享受的太久,因为很快,令他觉得匪夷所思的一幕就出现了。
因为但他就快迈进自家大门时,另有大约三五个穿红戴绿,胖胖乎乎的中年老妇也咋呼着挥动着手帕出现在他的眼前,而一旁笑眯眯的明伯对此的解释却是这样的。
段鸮:“她们几位是?”
明伯:“嘿嘿,这位是您的三姑,这位是您的大伯母,这位是您的六婆,我刚刚路上不是和您说了么,您没回来之前,这几位慈祥的段家老人就已经在家等您好几天了,”
怎么回事。
这种莫名其妙总觉得掉进什么比蜘蛛组织还危险的地方的直觉是什么。
他怎么刚回来,就有点想走了。
心里思索到这儿,眯了眯眼睛段鸮的后背其实已经有点开始发毛了。
他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
手上行李都有点不想放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