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隔两个月,或许是为了掩人耳目,他留起了胡须,换了装扮,却也有些和往日卖货郎的样子不太相似,变得阔绰富贵了不少。
——上次处州府的那名走私犯杨青炳竟再次在江宁府落网,怕是此案最令人意想不到的转折了。
方才,司马准他们那帮江宁捕快已进来问过一次话了,这人基本也承认了他就是处州人士杨青炳,所以他们也算是老相识了。
原本,他该是和上次那个杀人犯傅孙先,一起伏法落网的。
当初他和富察尔济在解决完案子离开前,捕快马自修那边也已经明确说过,此人既然已经认罪收押,等待知府大人查清他幕后的主使。
处州府那边肯定不会放任此人逍遥法外的。
可如今,他不仅成功地逃出了牢狱。
还摇身一变成了这一次的罪犯张三同和那伙皖南人口中的那个神秘‘上家’。
关于在他背后救出他的那个人到底是谁。
他又是如何获取那么一大批火硝,再走私卖给张三同的就有些令人深思了。
而段鸮现在其实已经在心里基本确认,这人上次被捕时怕是还说了谎。
不然以他一个区区帮人走私‘陈茶叶’的卖货郎的身份。
就算是因为陷入麻叶交易而结识黑帮,成为了那条利益链中的一环节,也不会一转手,又可以掌握那么大批量的火硝。
不过说来也怪,之前在他身上搜出来的那张造的十分逼真的通关文牒上写的并非是杨青炳。
而是另一个不知名的名字,至于户籍也不是处州人——原来,他竟和王田孝一样都改了个名字才逃出监狱了。
但除了承认走私和逃狱。
这个杨青炳面对江宁官府的人却也是一副一概不知的样子,倒令人有些深思起幕后隐藏的事情了。
此刻,二人对视间,段鸮也正在不动声色地观察着这个杨青炳的一言一行。
察觉到这一次又在这人手上落网,对方也必定不好对付,满头冷汗,嘴唇上那两撇胡子都跟着抖了抖的杨青炳吞了口唾沫,又听着段鸮突然来了句。
“杨青炳,再进来一次的感觉如何?”
“上一次是麻叶,这一次是火硝,你在道上的门路倒是多的很。”
这话可是令人万分不好回答了。
想起上次抓住自己的也是这个人,杨青炳的面色却也不好形容地抽搐着脸回答道,
“……该,该招的我已都招了,其余的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这一切,只是,只是巧合,误会。”
又是一句——我什么都不知道。
这个流窜多地,幕后埋藏一条犯罪团伙长线的走私犯杨青炳似乎认定了只要自己说自己再次不清楚,官府这边就也拿他没有太大的办法。
察觉到他又开始在顾左右而言他,段鸮闻言却也不置可否。
“是么?”
“是,这次的东西原,原是那些上家,上家给的,我个小卒子……只是抄检些货单,帮忙——”
一听就急于争辩了起来,杨青炳似乎还想睁眼说‘瞎话’。
“那我再问你一个问题,一块被串在红绳上的罗汉钱,和一只花背青蛛,你可认识?”
眯着眼睛的段鸮说着还歪了下头对他扯了扯嘴角。
“……”
一听到‘罗汉钱’和‘花背青蛛’。
之前还干瞪眼装蒜的杨青炳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面色一白,又闭上嘴不吭声了,但段鸮似乎也不打算放过他,摩挲下自己的手指,又循着这条思路往下继续道,
“你就是之前刘岑在信中说的那个让我们来找的‘物证’吧,他最先在江宁撞见的其实是你,对不对?”
“那个之前让郭木卜在松江佳珲大人府上偷了东西的,也是和你一伙的吧?”
“……”
段鸮这话一出,却是一下点明了刚才在深夜的码头上,自己为什么会一眼认出躲藏在船舱底下的杨青炳的缘故。
今晚不仅和自己的下家交易失败,还被江宁府拿了个正着,如今独自深陷牢狱之中的杨青炳面色顿时难看了许多。
他这一遭,本还想‘嘴硬’将祸水东引或是再撑一撑。
可整个虚胖浮肿的白胖面孔和这肥猪般的身子却被脖子里一颗颗砸下来的汗珠子却是有些露了怯。
段鸮见状倒也不急着往下追问什么。
只在对方的注视下倾下身子,将自己的一根手指搁在他眼前的桌面上敲了敲,又眯起眼睛望着两人头顶那只暗处的蜘蛛开了口。
“之前,我曾拜托刘岑来江宁调查‘陈茶叶’走私一事,所以关于为什么事后,对方又会好端端地卷入到皖南人的爆炸案中,我也想过很多原因。”
“起初,我只以为一切支离破碎的线索都是巧合。”
“毕竟,刘岑在这次来江宁的过程中,恰好撞破了皖南人私自自制火硝制品的事也说不好,但结合,上一次,我们在平阳县时,那个跟踪狂郭木卜最后招认的那句口供,我冥冥中又觉得此事怕是没那么简单。”
这一刻,如同两方在进行着一场惊心动魄的智慧和心理博弈。
一边是老道的罪犯。
一边是走惯了黑暗的段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