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的脸颊之上,也是染上了一层红晕,眼神不由得渐渐坚决了许多了。
甚至于,他觉得既然是自己背弃,那么也算不得算计扶云丹,些许微弱愧疚早已然烟消云散,不见什么痕迹了。
扶云丹心忖,倒是好盘算,不过以卓行之平素性情,大约也是想不出这个主意。怕是,有人提点,比如那位崔家姑娘。崔蓝看似柔弱,却不是省油的灯。不过这也没什么不好,将卓行之抓得死死的。
一旁的小鹤,却也是忍无可忍了,脸颊憋出了一抹红晕,不觉忿然作色!
“卓公子,你也未免太过,是你另结新欢,却要我家姑娘背负背信弃义的名声!”
卓行之蓦然一窘!
小鹤虽然是个婢女,可那也是扶云丹身边的婢女,那自然也是被扶云丹熏陶过,教得那叫聪明伶俐,牙尖嘴利。
卓行之为自己的行为找了无数个借口,可那些借口却被婢女一句话顶住了!
是他要背信弃义,却要扶云丹担上背信弃义的名声。
卓行之呐呐:“可,小扶并不爱我,而且,而且我也是为了顾全她颜面,难道她要被人说是弃妇?她何等声名,岂能容被人议论是惨遭见弃。”
此刻光景亦能证明卓行之果真好性儿,毕竟卓行之是世家公子,而小鹤只是个婢女。卓行之居然并没有厉声呵斥,反倒微微生窘。
小鹤言语缓和,却反而字字锋锐:“那又是谁,缠着我家姑娘,同进同出,并不避讳,乃至于人前姑娘都是有主之物。是谁在卓、扶两家长辈面前卖好,两家已然默认婚事。如今卓公子闹得骑虎难下,却要我家姑娘背黑锅,而你,则成了被辜负的人。甚至于,还拿姑娘名声要挟,若然不应便要落得一个见弃的名声。卓公子,你好狠的心肠!”
小鹤心疼如搅,木已成舟,未曾想卓行之居然反悔。
因为扶云丹太出色,太招摇,多少人盯着自家姑娘,等着看到她一缕破绽,就狠狠的践踏,加以嘲讽。小鹤怎么也未曾想到,如今狠狠插姑娘一刀的,竟然是平素温文儒雅的卓行之。
卓行之移情别恋也还罢了,更要紧的是,卓行之居然如此算计。
扶云丹并未阻止小鹤的言语。
很多时候,贵族姑娘说不出口的话,就让身边婢女这般说出口,崔蓝不也这样。
一番话说得卓行之俊容微红,一时竟无法反驳。毕竟,卓行之也是有愧的,故而不免对扶云丹心虚。再者他曾也真心爱慕过扶
云丹,故而怎么也狠不下心肠,行事也不觉诸多顾忌。
然则此刻,花丛之中一双眸子,正悄然凝视着这场闹剧。
春雨多寒,崔蓝是个病秧子,本来合该娇滴滴的养在房中,吃些个补品药汤。然而崔蓝却并不似别人以为的那般柔弱。她目光盈盈,落在了卓行之的身上,眼底亦不觉流转了几分贪恋之色,生出了几分希翼。就好似一根藤蔓窥见了大树,就想要缠绕上去。
卓行之温文儒雅,样子俊美,而且还是卓家的嫡子。如此性情,如此品貌,也许扶云丹这个眼界颇高的扶家姑娘不介意,平时轻慢以待。可是对于崔蓝,那却是一个很好很好的选择。
崔蓝不似别人想象中那般柔弱,也不似卓行之以为的那般不通世事。其实崔蓝很清楚,如今的崔家也只剩下一个空壳子了。这么个行将就木的崔家,而自己又是这么一副娇滴滴的孱弱病躯,她还能怎么样?为了对得起自己,她要嫁一个好儿郎。
而这个好儿郎,就是卓行之。这个男人是个怜香惜玉的性子,也不介意自己地位高低,眼底更无世俗的富贵权柄。能嫁给这么个知冷知热的好儿郎,自己终身也是会有依靠。
所以,她让身边丫鬟提点,妄图算计扶云丹,好让她顺势进卓家门儿。扶云丹便是崔蓝前行道路之上的绊脚石,是手心上的一根刺,需要轻轻拔掉。本来委身为妾,似乎也容易很多。至少卓家,虽不容崔蓝为妻,大约也能容崔蓝做个娇妾的。可崔蓝到底也还有些个傲气,不至于肯为妾。她志向是远大的,踢走扶云丹,行之的妻子就是自己。
崔蓝内心甚至没多愧疚,她只觉得扶云丹既然并不怎么爱卓行之,人前的默许也不过是将就。那么为什么自己不让卓郎摆脱扶云丹的魔掌,得到真爱呢。
原本以为,扶云丹心高气傲,三言两语必定是和卓行之闹翻。那么就算不中此计,此情必定交恶,此桩婚约也是定然不成。可未曾想,扶云丹居然如此和气,反倒卓行之被说得有几分心虚了。
这使得崔蓝甚至有几分恼恨抿紧了唇瓣,她的柔弱就像蒲草,其实是很坚韧的。如今崔蓝就要现身,争取自己的幸福。扶云丹这个女人不肯放手,也是,如此强势女子又岂容自己声名染上几分瑕疵。
那么行之纵然不如她意,扶云丹也会紧紧的捏在手中吧。更何况,当初扶云丹为了出气,还不是横刀夺爱——
诸般念头浮起在崔蓝的心头,使得这个女子大胆的从花丛后走出来。
她面颊微白,眼底泪痕犹在,眼眶也是微微发红,那身子也是柔柔弱弱,摇摇欲坠。
卓行之一见她,满心满眼都是她。
就在方才,卓行之内心充满了对扶云丹的愧疚,甚至生出了对扶云丹处境的怜惜。是呀,旁人嚼舌根多难听。更何况,本便是卓行之搅乱了这一池春水。
卓行之本便是个优柔寡断且具有丰富同情人的人,一时间竟生出不再退亲,继续和扶云丹成亲,以崔蓝为妾之类妥协的想法。然而当看到了崔蓝,他忽而喘不过起来,方才的心思自然也是荡然无存。崔蓝那么爱自己,怎会容许做妾,且和别的女子分享自己?
他更赶紧扶住了崔蓝,柔声软语之中带着几分急切:“才刚入春,天气也还有几分寒气。你身子骨弱,何苦乱走,犯了咳嗽可怎么办?”
一边这般说着,卓行之更迅速拉下了自己的披风,轻轻的笼罩在崔蓝身上。这些个动作如行云流水,无一丝避忌,无一丝迟滞。
他竟似忘记了,一旁还有个扶云丹,至少人前他要娶的是扶云丹。扶云丹还是那般镇定,可一旁小鹤却气极了,小脸涨红,憋红了脸。卓行之就是这样子,他便像个孩子,总是这样子的随
性所欲,且,总是不会考虑后果。
可崔蓝内心却很享受,其实崔蓝虽然有几分心机,可她和卓行之一样,是个想法很浅的任性之人。此刻卓行之不避讳,崔蓝内心竟也不觉浮起了几缕的甜蜜和得意——
她是个弱女子,当然要抓住身边能抓住的东西,毕竟,她没扶云丹那般能干。
“扶姑娘,我,我求求你,求你不要为难卓郎,求你放过他。你如此人品样貌,自然什么样的好人儿都有。你心里面,不是也嫌行之平庸天真,实在也是配不上你。而我和他,实在也是真心相爱的。”
崔蓝说得急了,竟不觉一阵子的气喘,她真像是水做的人儿,面颊也一派深情无限。
卓行之搂着她,眼底怜爱之色更浓了几分。
崔蓝心忖,这样子很好。其实她也知晓,自己这副模样,至多能博得男子同情。而那些女人,恨不得撕碎这般娇柔模样的自己。可女人跟女人争的,本来就是男人。这样子的世道,所谓红颜,不过是逐水飘落的落花,若无依靠就被作践到泥地里面去。而男人的心,就代表舒适的生存环境,甚至是尊严。
是扶云丹自个儿不小心,让她崔蓝捡了漏。如今,崔蓝更要以女人的方式,巩固自己胜利的成果。故而她就是故意恶心扶云丹,好似扶云丹这般要强女人,只怕最听不得真爱二字。
一边这般说着,崔蓝就轻轻偎依在卓行之的怀中。
蓦然,她的手掌被卓行之握住,掌心也不觉透出来暖意。这更让崔蓝确信,这不是自己一个人战斗。她想,扶云丹这个女人是骄傲的,必定也是不屑流连于此。说不准,还会说几句负气话,贬低卓行之,最后决绝断之。虽然,似乎要受一些羞辱,可这正如崔蓝的意了。
毕竟如今崔家虽然没落,可正所谓庙小妖风大,水浅王八多。其实崔家的幺蛾子,素来也是不少。崔蓝也在多年宅斗生涯之中,磨砺出那么一副百折不饶,死死抓紧想要的好心性。
倔强骄傲的女人,崔蓝也不是没见过。她自然清楚知晓这些高傲女人的软肋,以及此等自我感觉良好的女人脆弱之处。
出乎意料,崔蓝都这幅样子了,扶云丹的反应却和崔蓝所设想的截然不同。
眼前的女孩子犹自温和而镇定,甚至嘱咐身边婢女:“小鹤,你去厨房取些备好的银耳百合汤,滋阴润肺,再好不过。春来风寒,让她暖暖身子,也免得又犯咳嗽。”
而卓行之甚至在一旁点头:“是极是极,还是小扶想得周到。”
一副对扶云丹很信任,任由扶云丹安排摆布的样子。
若然崔蓝是绵里藏针,扶云丹的回击,却宛如春风和煦,以柔克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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