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过倔强的双手叉腰,嚷嚷道:如果真有那天,我就自爆,拉着胆敢侵犯扶瑶的混账东西同归于尽!
死,这个字,江暮雨无惧无忧,他对生与死不过分执着,既没有渴望长生,也没有惧怕死亡。
但他不愿听到别人随随便便把死字挂在嘴边,尤其是他所珍惜之人。
性命珍重,休要轻贱。江暮雨正色起来,他的语气并不严厉,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不容违抗的傲寒气魄。
南过都不知道是该感动还是该害怕了,他默默的坐回石凳上,活像只被暴雨淋得湿哒哒的瘟鸡。
二师兄也是这么说的。南过闷闷的念叨,生命可贵,不许随便说死啊死的,我也想重如泰山啊,难道我轻如鸿毛?
江暮雨心下微颤,他面色如旧,叫人看不出波澜壮阔的内心。
江暮雨说:无论是泰山还是鸿毛,死了皆为灰烬,活着才是真理,你们都一样。
我们都一样!南过劈头盖脸的纠正道。
数丈远的石子小路旁,白珒站在树后许久许久,以至麻雀都误以为他是个死人,停落在肩膀小息。
雪霁是扶瑶的至宝,相传千年,是掌门的信物,是整个门派的命脉,身为掌门人,他的使命便是以生命守护门宗,与雪霁共存亡。
若门派倒了,雪霁丢了,那这个掌门人又有何颜面面对祖上列宗?
这也是为何扶瑶历代掌门都无比艰辛的缘故,也是江暮雨苦苦支撑,呕心沥血的原因。
在门派兴旺和雪霁面前,所谓门中弟子的生死其实不算什么,只要门宗不倒,弟子会源源不断的进。
这点简单易懂的道理明摆着的,可是江暮雨不要,他宁愿舍弃这些,愣是要护住师弟。在他看来,门派只是个居所,雪霁只是个身外物,这些死的东西永远也比不过活着的性命。
只要人在,处处都是居所,只要还未死,雪霁迟早会夺回来的。
白珒不知道江暮雨的想法是对是错,若真面临抉择那日,他会怎么做?
他既不能让江暮雨辜负扶瑶祖上列宗,背负千古骂名,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同门师弟身死,他会怎么办?
很简单,雪霁不能让,师弟不能死,他会冲锋陷阵,不顾一切的为扶瑶扫清障碍,为江暮雨保驾护航。
心里堵得慌,胸腔里酸酸涩涩的,可白珒没有哭,而是低着头痴痴笑了起来。
他前世可不是这么认为的。
别说什么交出雪霁去换师弟的命了,江暮雨不帮着外人砍师弟一刀就算不错了。
南过修行不得法,走火入魔失了心智,江暮雨所做的不是尽全力唤醒他,医治他,解救他,而是二话不说的一剑将人杀了。
白珒从头看到尾,没有隐情,没有误会,江暮雨就像隐居世外无欲无求无情无义的天仙一样,冰冷着脸,背对着气绝的南过尸身,再刺鼻的血腥味也没能将他唤醒,再悲惨的痛哭声也没能敲碎他冰封的心。
他恨透了他!
他呐喊,求救,没有用!
他呆呆的望着早已冰凉的南过的尸体,站在风雨交加的雷电之夜,整整一宿。
第二天,他去找江暮雨算账,他想杀了江暮雨报仇,他宣泄着自己的愤恨,像一头身受重伤的野豹。
什么正道,什么君子,全都是虚伪的,全都是冷酷的,既然如此,入魔吧!至少鬼道是干净的,大家都是丑恶的,没有伪君子,没有伪善,大家同流合污,大家一黑到底!
南过走火入魔你就心狠手辣的杀了他以证正道,那么我呢?我彻底入魔之后,你再来杀我啊!
到时拼个你死我活!
他动了心,动了以入魔跟江暮雨拼个不死不休的邪心。
他偷看了《鬼道禁忌册》,熟读里面的规条文字,全然不顾批注的惨痛后果,他一意孤行,好巧不巧的,凤言随后出了事,被焚幽谷擒了去,焚幽谷发话说,要江暮雨亲自去换人。
那是白珒魂牵梦索的白月光,他当时慌了,他设想最坏的结果。
他知道以江暮雨的性格是绝对绝对不会管凤言死活的,雪霁对扶瑶来说尤其重要,像江暮雨那样贪婪的人怎么可能舍得撒手?
白珒心明镜知道,他得靠自己,不能指望别人,江暮雨非但不会帮忙,反而会落井下石。
白珒毅然决然的修习了禁术。
灭心噬骨,分灵成魔,一步一步越走越远,从半仙不鬼变成彻底的魔头。
杀上万仙神域,从落云鉴开始,步步鲜血,步步冤魂,直到毁灭焚幽谷,将上官余杭踩在脚下,解救了凤言,被千夫所指,恶名昭彰。
白珒感觉,当魔头的日子挺自在的,更何况凤言在身边,他别无所求了。
只是偶尔安静下来,他对南过的走火入魔有些疑惑。
南过并不一味追求力量,他隔三差五的稳固一下修为,试着提升境界,往往见好就收,从不强求,再加上他性格温顺,待人谦和,实在不像能钻牛角尖到走火入魔的类型。
这个疑问不止一次在白珒的脑海中浮现,他没深想,毕竟人无完人,谁还没有个犯错的时候?
这些疑问,这些问题,包括对江暮雨无休止境的怨恨,全部在百年之后的某一天得到了解答。
圣君。凤言站在殿外,一边叫人,一边走了进来。
他诧异凤言的正式:为何这么叫我?
我怕你生气。凤言很紧张,他漂亮的一双眼睛红着,好像方才哭过了,白珒,有件事情的真相我得告诉你。
白珒很是漫不经心,他背对着凤言做自己的事,随口问道:什么真相?
是有关江暮雨的。
听到仇敌的名字,白珒原本散漫的神色瞬间肃冷起来,他几乎要厉声呵斥凤言闭嘴,就见凤言抹了把眼泪,哽咽的说道:白珒,你冤枉了江暮雨,南过的死他也是没有办法。
这句话在白珒听来,无异于烈火焚心,这么些年来,江暮雨和南过的话题就是他的逆鳞,谁触碰谁死,凤言是他心爱之人,他自然不能一掌把凤言拍死,就在白珒强忍下怒火,要将人撵出去之时。
凤言悲声说道:始作俑者是凤血玉镯里寄宿的上古神兽魂灵,那只亦正亦邪的火凤凰。
白珒怔鄂道:你说什么?
凤言满脸悲情,他站在孤冷昏暗的诛仙殿中央,低声诉说:火凤凰肆意暴虐,试图侵占主人之身,白珒,你就是火凤凰试图夺取的新的寄宿驱壳,只是在这之前被南过撞见了,他出手制止,以至被火凤凰攻入魂灵,夺了身子白珒,夺舍你肯定懂的,火凤凰是上古神兽,南过何等何能受得了火凤凰的烈焰灼烧?他的魂灵被撕扯,揉躏,被火凤凰啃食的一干二净。
所谓真相,便是九霄玄雷正中头顶,劈的他神识尽碎,刮的他骨肉成灰。
白珒愣愣的问,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一切:怎么可能?!
凤言泪眼盈盈,悲伤抽泣道:江暮雨杀的不是南过,而是夺走南过生命的火凤凰,白珒,错的从来不是江暮雨,错的是妖化的火凤凰。
白珒的脑子嗡嗡作响,他分不清谁对谁错,又或者他不肯承认谁对谁错,心底那个答案一点一点将他凌迟,他颤抖着走下玉阶,抓住凤言的肩膀迫切逼问:不可能这绝不可能!你,你听谁说的?你怎么知道这些的?
凤言:我外出听黄芩说的,白珒,这些都是真的,你恨错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