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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危楼将所有事项交代下去,一群手忙脚乱的官兵终于有了方向,不再像热锅上的蚂蚁淹没在杂沓的人潮中,一切救治工作开始规范、有序地进行。
鲜少有人注意到,或者注意到了,却不敢移目细瞧,镇北王身边那一团用黑色披风笼罩的小小身影。
仓促间扫过,看不见脸,只大概猜到是个女子。
待众人领命退下,谢危楼大掌覆在她的后背缓缓安抚,垂首低声:“小痴,有没有受伤?”
熟悉的嗓音带着一股安定人心的力量,便是赤足行于世上,刀山火海,遍地荆棘,也无所畏惧。
她埋首在他宽大的羽翼之下,缓缓摇头,瑟瑟发抖的身体不由自主地拥着他、倚靠他,可意念却告诉她不能这样做,再往前一步就是万劫不复。
灾难面前,她是最不值一提的存在,而他是无往不胜的王,是老百姓的顶梁柱,是所有官兵的主心骨。
不是她一个人的将军。
她想要挣开这个让人流连的怀抱,却被男人温热的大掌揽在怀中,不是令人抗拒的钳制,而是让人难以自控地深陷其中。
他总有这样的本事,能够给她丢失许久的安全感,永远让她深深地信任,继而沉湎、痴迷,忘却所有理智。
前世如此,这辈子亦如此。
所以趁着躲在披风里,没有人看到的地方,她可以再靠近一些,可以借此多抱着他一会。
他的怀抱还是那么暖,抱住了就不想再离开。
她害怕这段关系,却又难以自持,坚硬的外壳在他掌心的温度下土崩瓦解,她无比眷恋地、小心翼翼地收紧手臂,却又捏紧了双拳,想让自己显得不那么欲拒还迎。
谢危楼感觉到自己的腰身被缓缓抱紧,他抬头望着远方一片狼藉的烟火废墟,眼前闪过一帧帧前世的画面。
满眼的烈火浓烟,像他们一起经历的硝烟战火,一起踏过的荒芜山河。
而自己最心爱的女人,此刻贪恋地躲在他的怀抱中。
一切都和从前一样,不同的只有他们之间年龄的悬殊和终将不被世俗伦常肯定的关系。
方才在醉和轩的那扇窗之后,他看到谢斐不死心地想要挽回她的心,压制住立刻飞身而下带她离开的心思。
他们躲在无人的盲区中对峙,即便被发现,也是前任夫妻之间的你来我往,而他一旦出现、带她离开,所有的一切就都变味了。
他的冲动,会让她千夫所指,让这段因对方过错而和离的婚姻矛头直指她自己,所有和离动机都将不再单纯。往后,他与她再无可能。
倘若他不出面,只是像方才救她那样,用披风盖着她的容貌将人劫走,实难想象又会掀起怎样的轩然大波。
而谢危楼从来深信一点,只有刻骨铭心地爱过,才会恨到如此入骨。
不得不承认的是,他每每看到谢斐,心中的滔天妒意几乎将他逼至理智崩溃的边缘。
而她也曾像喜欢他一样,那么喜欢谢斐,这一点容不得他否认。
谢斐的确年轻,有着少年人的蓬勃朝气,跌宕风流,倜傥不群,十几岁的小姑娘很难招架得住。
一两句花言巧语,说不准当真能够挽回她的心。
可他终究与梦中前世不一样了,功名权势加身,人的性情也会随着成长环境和阅历有所改变,他不再是前世意气风发的年轻将军,更多的是岁月沉淀积累下来的威重和沉稳,喜怒不形于色。
皇极门那一晚,他看到了她眼中切切实实的惊怕,以及落荒而逃的恐惧。
她还是如此谨慎和自持,对于自己畏惧的人或事最先想到的解决办法只有逃离。
方才在楼上的那一刻,看到她用金簪刺向谢斐的那一刻,谢危楼甚至闪过一个更加危险的念头——
既然她能当断则断地离开谢斐,那是否也能决绝地告别前世,毅然决然地离开他?
他不敢往下想。
直到此刻,她抱着他,手臂慢慢收紧,不肯释力的时候,谢危楼心里才有了一个确切的,令人狂喜的答案。
他深深地闭上眼睛,隔着一层薄薄的披风,薄唇缓缓贴在她眉心。
这个吻太像一个梦,温热的气息穿过细若烟尘的布料孔隙落在她的额头,刚刚贴上来的那一瞬间还有感觉,但脉脉温情太容易让人麻木,沉溺的滋味让她忘记了自己的身份。
她慢慢攥紧手掌,直到尖利的金蝉边缘刺痛掌心,这才将她残留的理智聚拢,违背本能、用尽全力地将他往外推。
谢危楼感受到了怀中人的挣扎,缓缓将她放开一些,指节摩挲着她的肩膀,沉吟道:“我派心腹送你回家。”
她停下了推他的动作,轻轻地点了下头。
谢危楼沉默了许久,望着漫天的红光,轻声在她耳边道:“别害怕,等我处理好一切,晚些时候再来陪你。”
怀中的人迟疑了一下,这次没有点头。
谢危楼一笑,在她额间又吻了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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