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青山打开西厢房的屋门,除了角落里有一堆乱糟糟的麦草,水泥地上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王文广一直没想明白妻子为何要买下这个破旧的院子,此刻也是满腹疑问,不过,他看到赵青山和赵珍珍叔侄俩兴致都很高的样子,就很聪明的保持了沉默。幸而没过两分钟,谜底就被揭开了。
赵青山扒拉开那一堆乱草,轻轻敲了一下旁边的地面,轻轻一拉,整块水泥色的地板就是一道门,露出了地窖一层层的楼梯。
赵青山在最前面,三个人依次弯着腰走到了下面,里面的空间很大,面积和上面的屋子也差不多了,赵珍珍略有些惊讶,忍不住问道,“叔,这么大的地方,都是你一个人弄的?”
赵青山点点头又摇摇头,说道,“一开始我以为就是普通的红薯窖,没想到挖了十几筐土后,发现里头都是空的!应该是原来的人家盖房子之前就挖好的!这房子我问过你二爷爷了,最早并不是孙家的,连上你都倒了两回手了,估计这事儿早没人知道了!”
地窖里还算阴凉干燥,但赵青山还是很小心,他去市场买了几口粗瓷大缸,将装着粮食的麻袋缝好放进去,这样粮食虫咬不到,也不会受潮,储存个两三年都不成问题。
赵珍珍推开粗瓷盖子,用手拍了拍装得结结实实的粮袋子,笑着说道,“叔,这粮食不止两千斤吧,欠你的钱等过两个月我缓缓再说!”
赵青山摆摆手示意还钱不着急,也笑着说道,“是啊,这是三千斤!你婶子觉得你说的有道理,若是碰上了饥荒年,粮食供应肯定就紧张了,到时恐怕有钱也未必能买到,趁着现在好买就多买些,反正粮食放在这里不会跑,真要是没饥荒,留着慢慢吃也是一样的!”
王文广先是不解,后是惊讶,现在虽然多少理解了妻子的做法,但还是觉得她有点过于紧张了,就说道,“珍珍啊,你放心吧,估计咱们国家近几年不会出现大面积的饥荒了,不过,囤点粮食总归没坏处的!”
三个人刚回到前面的院子里,供销社的孙主任拎着两包点心和两瓶酒笑呵呵的上门了。
王文广不能喝酒,赵青山的酒量很好,看到孙主任手里的茅台酒眼睛就亮了,拍了一下对方的肩膀,说道,“哎呦,这酒有档次,今儿咱哥俩喝个够啊!”
孙主任十分爽朗的笑了笑,说道,“好!过年就是要高兴!就是要喝个够,弟弟这里还有一件喜事儿呢!”
赵青山一边研究着茅台酒的标签,一边问道,“哦,什么事儿?”
孙主任笑得十分得意,说道,“兄弟我升官了!不在供销社干了,现在是公社的三把手!”
公社的领导班子以党委为主,设党委书记一名,副党委书记两名,也就是说,他是公社的副书记了?
赵珍珍站在旁边也听到了,笑着说道,“哎呦,那这真是升官了,升了不止一级吧?”
孙主任很谦虚,摆摆手说道,“大侄女见笑了,俺们这些基层干部和你们平城的大干部可没法比!”
赵珍珍有孩子脱不开身,张妈去厨房打下手,周淑萍一个人麻利的又煎又炒,很快就做出来十几道菜来,因为有小孩子,为了方便另开了一桌。
建民三个最喜欢吃堂奶奶做的菜了,小家伙们甩开腮帮子吃得很欢,尤其是一盘酱焖鸡特别受欢迎,王建国眼睛快手更快,飞快地抢了一个鸡腿拿在手里,赵立志本来也想抢鸡腿的,但看到旁边的两个小外甥建民和建昌,就很有长辈风度的说道,“舅舅我不喜欢吃鸡腿,你俩谁吃啊?”
小建昌自然十分想吃,不过最近他学会了分享,就跟建民说道,“大哥,咱俩一起吃吧?”
说实话建民当然喜欢吃鸡腿,记得以前家里做了鸡,都是他和建国一人一个鸡腿的,不过自从建昌两岁后,几乎每次都是建国和建昌的了,他作为大哥哥就没份了,虽然也眼馋,但他知道当哥哥的就要让着弟弟。
最近两个月,建国和建昌却突然懂事儿了,每次吃鸡都要让他吃鸡腿,建民两次里最多吃一次,还是在妈妈赵珍珍的催促下不得已吃的。但也是很奇怪,吃不到的时候觉得鸡腿最好吃,吃到了也觉得没什么区别,他甚至觉得,鸡大腿上的肉还不如鸡胸脯上的肉鲜嫩多汁,更好吃呢!
因此建民摇了摇头,用筷子夹了一块儿没骨头的鸡肉,说道,“我不吃,弟弟你吃吧!”
小建昌高高兴兴的点了点头,抓起鸡腿大口大口的吃起来。
已经啃了一半鸡腿的王建国有点儿羞愧,他有点不好意思的看了看妈妈,将剩下的鸡腿递过去,说道,“妈妈!给你吃!”
赵珍珍拍了拍他的小脑袋,说道,“妈妈喜欢吃鸡腿,但也喜欢吃别的,你堂奶奶今天做的红烧鱼太好吃了,妈妈今天就不吃鸡腿了,建国自己吃吧!”
把这一幕都看到眼里的孙主任立马夸赞道,“大侄女可真会教孩子,瞧这几个娃娃这懂事儿的劲儿,一般的小孩可赶不上!”
做父母的说道孩子总是有很多话题可以说,孙主任绕来绕去,就说到了自己的大女儿如今上高三,等到今年九月份就要参加高考了,目标就是平城大学呢。
王文广作为副校长,手里是有招生的机动名额的,这一点是孙主任打听了好多人才知道的事儿,因此年前就来打听二爷爷和二奶奶奶了,问赵青山什么时候回来,年初一更是带了厚礼来拜年。
他现在住的胡同和二爷爷家只隔了一条街,时刻让家里的孩子注意着这边的动静呢,所以今天赵珍珍一家子刚到,他就得到了消息赶过来了。
自从王文广当上副校长后,不知道被多少人盯上了,很多人托了好几层关系,为的就是他手里的名额,一开始他还客气的敷衍,后来就很有些反感,王文广自己从小学习上就是个人尖子,十分看不起那些明明学习不好,还非要削尖脑袋进大学,这对于其他的学生难道不是一种不公?
他早就打定主意了,手里的三个名额一个都不会用,都作废了才好呢。
赵珍珍向来不喜欢掺和这些事儿,就连周桂芝其实也是剃头挑子一头热,她从来不曾给过周厂长一句准话儿的,然而今天她看出来了孙主任的真正所图,却意有所指地说道,“只要能过了录取分数线,肯定还是会有办法的,就怕连录取线都过不了,那真正是一点办法没有了!”
她说的有点含糊,但孙主任一下子听懂了,万万没想到事情那么顺利,高兴的不得了,倒酒的手都有些发抖了,他斟了满满一小杯白酒,毕恭毕敬的端起来,说道,“王校长不能喝酒,我这里就先干为敬了!”
喝了一杯还不过瘾,一连自喝了三杯。
王文广虽然有点不高兴妻子随随便便就答应了别人,但当着外人的面他肯定不会反驳,反而还要格外给赵珍珍面子,就端起茶杯,说道,“孙主任客气了,我以茶代酒,祝你官运亨通啊!”
第二天一大早,赵珍珍和王文广一家子终于坐上了返回平城的汽车。
眼看着开学的日子越来越近,每一天赵珍珍都过得很有压迫感,过年走亲访友已经浪费了不少时间,她真是恨不得一天当两天过,在这种情况下,她自己还不自觉,王文广却是敏锐的发现了,妻子越来越来晚睡不说,早上起床也越来越早了。
往往晚上他睡着了赵珍珍还一个人呆在书房,早上他醒了赵珍珍又去了书房。
终于有一天早晨吃过饭,王文广盯着妻子眼下的黑眼圈看了数秒,忍不住说道,“珍珍啊,我知道你心急,但其实没必要那么急的,工会的工作你很有经验,大学这边工会的事情又不多,即便是按照你的工作计划来,展开工作也不难。文凭固然重要,但实际上基础知识在实际工作中的帮助并不大!”
赵珍珍心里很认同丈夫的说法,但她因为另有打算,就说道,“文广,你这话我不同意!大道理我不会讲,但通过这些天的认真学习,我自己感觉收获可多了,先不说别的,以前看到建民和建国的数学课本我都心里发慌,现在他们有什么不会的我还能帮忙讲解一下呢,还有,虽然看着对干工作帮助不大,实则不然,我抽空写了两篇稿子,你帮我看看是不是比以前进步多了?”
王建昌也插嘴道,“是啊,妈妈现在好厉害的,哥哥不会的题妈妈都会!”
建民和建国也说道,“是啊,妈妈真厉害!”
王文广没想到自己很快就是孤军奋战了,就笑着附和,说道,“是啊,你们妈妈又聪明又漂亮还特别厉害!”
王建昌第一个高兴的拍拍手,说道,“对啊对啊,我们孙老师也说妈妈漂亮!”
王文广立马扭头问道,“孙老师?男的女的?”
王建昌秒答,“女老师啊,孙老师也很好看的!只比妈妈难看那么一点点!”
赵珍珍抿嘴笑了起来。
好在初一的课程学起来很顺利,临到正月十六开学,赵珍珍总算是学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