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1 / 2)

池暮知道顾玲的病情不太好,国内对于ALS还没有非常有效的治疗手段,只能减缓症状发展,预防并发症。

而且这也不是短时间就能解决的问题。

高昂的住院费和诊疗费都将成为压垮顾炀的最后一根稻草。

咔的一声,顾炀点了根烟,深深吸了一口,不多时,楼梯间便腾起轻薄的烟雾。

在池暮看过来时,他手臂往后一伸,递来一盒烟。

池暮从里面抽了一根,拿在手里。

这件事,你打算隐瞒HG多久?顾炀又递过来一只打火机,被池暮拒绝了。

他上次烟瘾犯了,在俱乐部会议室偷偷抽了一根,为了掩盖烟味不仅洗了个澡还嚼了两根口香糖,但不知怎的还是被季闫闻出来了。

不能让孩子吸二手烟,不健康。

他身体里的烟瘾蠢蠢欲动,但一想到外面的季闫,还是忍了下来。

不知道,顾炀声音里也透着一股茫然,可能自己禹禹独行久了,对于前路在何方也不太在乎了,他压着嗓子说,能瞒多久瞒多久吧。

实在瞒不过去的话,我就退出

退出?池暮皱眉,你打算退役?

退役是啊,退役。顾炀勾了勾唇,不是挺好的吗,和你以前一样,打不下去了就直接退役,又利落又干净。

你他妈池暮实在忍不下去了,骂了一句,话说的好好的,又发什么疯?

你说我发什么疯?!顾炀突然火了,像个绝望而孤独的旅行者,你也看到了!小玲现在那样,我根本不能放着她不管!我能怎么办啊?

到最后,顾炀几乎是带着哭腔在吼:我能怎么办?我也不想的,但是没办法了,我真的没办法了

池暮手指夹着那根长烟,面前是第一次在他面前哭得撕心裂肺的顾炀。

蔓延在楼梯间内烟雾缓缓褪去。

仿佛顾炀这些年在外人面前伪装的假面慢慢被揭开。

是啊,他再怎么坚强,再怎么能扛,都还只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小伙子。

面对不公的命运,他挣扎过,也反抗过,他以为他成功了,谁知,到头来仍然是一场欢喜一场空。

哭到最后,顾炀连呼吸都不能控制了,一抽一抽跟要断气了似的。

许是头一回可以这么尽情发泄,他哭完后就坐在池暮下面两层的台阶上不动了。

我知道,这个世界上多的是比我还惨的人。顾炀声音沙哑地说,小玲旁边那个床位,那对夫妻,他们儿子旅游时摔下悬崖了,听说连尸骨都还没找到儿子去世后一周,她妈抱着他的照片从三楼跳了下去,摔成了植物人一个家庭,就因为一个意外,全都毁了。

比起他们,其实我已经算很幸运了,至少小玲还活着,至少我还有很多时间可以陪伴她

但我还是很难过,很愤怒,我们好不容易才过上了开心快乐的生活小玲还没有长大,她未来可以有更多更美好的日子

是啊,明天和意外到底哪个会先来,我们谁也不知道。池暮说,但正因为如此,我们才不能浪费眼下的时光,万一明天就世界末日了呢?你肯定要后悔,居然临死前在我面前哭成一个泪人。

顾炀:

他收了眼泪,瞪着池暮:你到底会不会安慰人?就你这样,是怎么追到男朋友的?

他啊,不用追。池暮炫耀道,比你乖多了,我说什么他都答应。

顾炀被他恶心到了,顿时连哭都哭不出来。

说起来我还以为你以前暗恋我呢,吓得我赶紧认顾玲当了妹妹,我就是你名义上的哥了。池暮笑眼弯弯地看着他,仿佛在故意逗他玩。

顾炀偏过头,盯着楼道门沉默半晌,才恶狠狠说出一句:滚吧,谁暗恋你了。

意外的话,我退役应该也是个意外吧。池暮忽然说道,他转移话题的能力基本和火箭一个速度,但顾炀听了这话还是不自觉被他带了过去。

意外?顾炀擦干了眼泪,转过头问。

肩伤,这是我对外界的解释,真正的理由其实不止这个。池暮垂了垂眸,盯着指间的香烟,缓缓说道,一年前夏季赛结束后的几个月,我请了一次长假,记得吧?说是出去旅游散心,其实是去偷偷动手术了。

顾炀皱眉:动手术?那时候你的肩膀已经这么严重了?为什么不跟我说?!

别说你了,就连教练都不知道这事。池暮自信笑道,我藏的可好了。

顾炀简直无语,他还有脸说?

只是很不巧,给我动手术的那个什么专家还是医生,他是我妈的老同学。我一去他就认出我了,因为我肩膀伤得挺严重的,已经影响到颈椎肌肉,再严重点可能就要瘫痪虽然我觉得是危言耸听。池暮道,下了手术台不久,我爸妈就找到了医院,我爸这人比较严格,特别是对我,理所当然的,他不允许我继续打比赛了。

顾炀默默听着,池暮很少说起他的家庭,虽然以前HG老队员都知道池暮家境不错,但他从来没用过家里一分钱。

所以外界也很少人知道池暮是个有钱人家的少爷。

我这人你也知道,很犟,这一点跟我爸很像,他越不让我干什么,我就越要干什么。手术动完没两天,我就从医院逃出来了说到这里的时候,池暮声线忽然低沉了几分。

顾炀看见他右手晃动了一下,紧接着放在自己胸前口袋的打火机就不见了。

闻着淡淡的烟草气息,池暮这才冷静一些,将后面的话说了出来:我买了回程的车票,想连夜离开,但当时我怎么也没想到,我妈在找我的路上出了车祸

顾炀微微张大了眼睛。

他看着眉心微蹙的池暮,忽然觉得一阵窒息:那那阿姨

抢救回来了,池暮说,但是左腿没了。

顾炀:

他以为池暮当初狠心离开战队,放弃比赛也放弃了梦想,原来原来是建立在这种痛苦之上。

香烟余烬落在台阶上,被细风吹的满地打转。

那时也是在医院楼道里,池暮学会了抽烟,一根一根,不知节制,仿佛这样才能麻痹自己所有感官。

急救室的灯亮了一晚,他就在楼道里抽了一夜。

等天亮的时候,地面上已经堆积了数不清的烟头,就像他碎了一地的梦。

池暮说:她以前是跳舞的,芭蕾舞,小天鹅知道吧,就是跳那个,很好看。但是因为我,她再也不能跳舞了。我在医院陪了她很久,她醒过来那天,知道自己截肢,大哭了一场,后来只要一看到我,就特别容易情绪激动。

那段日子池暮大概永远也不会忘记。

每天挣扎在水深火热里,自责与痛苦轮番折磨着他。

是他毁了他妈妈的梦想,那么他活该用自己的梦想去抵、去赔。

所以他选择了退役,选择了逃避,选择再也不打比赛。

离开家后,池暮也有暗中关注着母亲的近况,他有家里保姆的电话,每隔一段时间就问一下,知道他妈妈恢复的不错,也从车祸的阴影里走了出来。

池暮一直以为他妈妈并不知道这件事,直到有一天,保姆忽然传了张照片过来。

上面是拍的另一张照片,因为光线的原因,画面某些地方微微模糊。

但池暮还是看红了眼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