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到了北京大学,就看到前面挂着红横幅,上面用宋体写着“迎新站”三个棱角分明的字。
陆殿卿陪着林望舒过去报名登记,路上还遇到了爷爷的朋友,学校副校长,那副校长看到陆殿卿和林望舒,热情得很,给他们指路该怎么怎么过去,报到处在哪儿。
上辈子,林望舒踏入北大已经是几年后了,气氛大有变化,而现在,她在1978年以学生的身份进入北大,难免有了新的发现。
校园里到处都是伟人的语录和画像,以及遗留下来的大字报大标语残痕,虽然那十年已经过去,但显然这所校园还没来得及从过去的痕迹中摆脱,便匆忙开始了新的时代。
入学手续繁琐,需要登记,换取宿舍钥匙,领取临时食堂饭票,还要换取粮食关系本,好在有陆殿卿在,他很快帮她办妥了。
之后他便提着行李箱,带着她过去宿舍,她的宿舍在31号楼,是二楼。
“这边宿舍是上下铺,你最好选上铺,我们早点到,还能选。”陆殿卿这么建议。
“为什么上铺?”林望舒没住过宿舍,对这个毫无概念。
“你又不是天天住,如果你在下铺,你又经常不在的话,那人家上铺的是不是经常从你床上踩,还会暂时放一些物品,时候久了,你住起来不方便,人家也不方便。”
林望舒恍然:“你说得有道理。”
陆殿卿挑眉:“我好歹也是住过宿舍的人。”
林望舒哑然失笑。
到了宿舍后,果然宿舍还没人,林望舒听陆殿卿的,火速占住了靠窗户的上铺,之后便开始收拾行李,铺被褥拿衣服,再把洗漱个人用品放好。
收拾差不多了,陆殿卿抬手看看表:“我们先去外面吃饭,给你买点零食什么的,然后我就去单位了。”
林望舒:“好。”
正要出去,就听到外面动静,原来是林望舒的舍友来了,是一个很朴实的年轻姑娘,两条辫子垂在肩头,拖着一个织染蓝花床单包着的大包袱。
她推开门,乍看到陆殿卿和林望舒,显然是怔住了,竟然不知道说什么:“我,我是走错了吗?”
林望舒:“这是31号楼211,你是这个宿舍吗?”
姑娘猛点头:“对对对我是!”
林望舒笑了:“那就没错,我是你的舍友。”
一时大家互相通报了姓名,这姑娘叫苏方红,是河北下乡内蒙的知青,坐了两天的火车哐当哐当才来到北京的,直接从北京站被接过来,现在脑子里还晕晕沉沉地懵着。
林望舒留意到,她穿着的确良长裤,裤子熨烫得笔直,一看就用了心思的。
姑娘估计以为这还是能上场面的衣服,但其实这几年的确良在北京以及一些大城市早过时了。
林望舒的那几件的确良都已经压箱子底,不再穿了。
这让林望舒心里多了几分亲切的怜惜感,让她想起曾经某一刻那个穿着军装出现在北京火车站的自己。
当下便温和地笑着说:“你赶紧收拾下,等会去食堂吃饭吧,报到处发的牛皮袋里有饭票,可以去食堂吃,不然等会错过点就没饭了。”
苏方红使劲点头:“好好好!”
北大附近现在还很荒凉,不过也有一些小胡同,南边是海淀镇,东面是成府和一些胡同,北边隔着马路就是圆明园遗址了。
陆殿卿刚才下公交车已经观察过了,当下带着林望舒径自从南校门出去,经过一处叫军机处的小胡同,便到了海淀镇的街道。
这边还算热闹,开着各样饭铺商店,也有回民餐厅。
陆殿卿先带着林望舒到了一处叫仁贵酒家的,要了两份炒饼和炒菜,随意吃了。
味道一般,不过倒还算干净。
吃过饭,就过去了旁边的海淀副食商店,买了一些零碎,又看那边还有一家卖南味食品的,叫桂香村,便又买了一兜子。
陆殿卿提着,继续往前,找到了一些店铺,诸如书店、照相、菜站等,也有信托寄售和油漆电料的。
当下便道:“你平时要是急用什么,可以来这里了,东西倒是齐全。”
林望舒:“靠着大学,一般都有这种街道。”
陆殿卿嘱咐道:“买的那些糕点,你到了宿舍记得分给同学,你们同学年纪不同,来自各省份,估计性情上也很大不同。你到底是北京本地的,有什么需要帮忙的,热心一些,不要欺负别人。”
林望舒无奈:“我像是那种欺负同学的人吗?你怎么不担心我被人家欺负?”
陆殿卿笑了下,低首看她,眸中格外温柔:“你如果被别人欺负了,早跳起来了。”
林望舒软哼一声。
陆殿卿提着东西,陪着她往学校走,一时又道;“建校劳动,你记得穿那身学生蓝,这样显不着你,干活也不要太实诚,累了的话就休息,万一天太冷熬不下去,你去镇上邮局给我打电话。”
林望舒看他:“给你打电话后呢?”
陆殿卿:“帮你找医生开病假,这不就能偷懒了?”
林望舒有些不敢相信:“原来你还深谙此道,看起来操作熟练的样子!”
陆殿卿看她一眼,没理会,继续道:“手表我给你买了一个普通的,几十块的,在你包里,你戴这个吧,不然劳动的时候没手表看时间。”
林望舒:“行,我知道。”
陆殿卿便陪着她继续往前走,不再说话了。
这时候已经快到北大门前了,林望舒看看身边的男人,却有些不舍得了。
要一周呢,一周见不到他。
她竟然有些不舍。
陆殿卿将买的那些东西递给她,道:“好了,你快回去吧,我走了。”
林望舒看着他:“你坐公交车回去?”
陆殿卿:“就来的时候那辆。”
林望舒:“那,我陪你在这里等着吧?”
陆殿卿垂首,无声地看着她,目光温柔而沉静:“好,你陪我。”
冬日的天空清冽而干冷,两个人沉默地站在路边,时不时有骑着自行车的从身边经过,离别的淡淡愁绪竟然让林望舒难过起来。
林望舒:“等建校劳动结束,我就回家。”
陆殿卿低声道:“到时候给你做好吃的。”
林望舒又道:“没了我,你们三个是不是没法打牌了……”
陆殿卿怔了下,之后看向她,无奈地笑了:“好像是没法打了。”
林望舒自己也笑了。
陆殿卿便伸手,将她的围巾帮她裹好了:“天太冷了,你先回去吧,车马上就到了。”
他的指尖轻滑过她的脸颊,她感到沁凉,又感到温暖。
被围住了半边脸的她,只露出眼睛和鼻子,她轻声说:“再等等吧,等车来了。”
谁知道这时候,柴油发动机的声音响起来,一辆绛红色的斯柯达柯罗莎公交车已经到站了,那正是他们要等的三十二路,那是通往城内动物园的唯一一辆车。
车停下,一群人呼啦啦下来,售票员已经咋呼着让快上车。
陆殿卿琥珀色眸中漾着温柔,他凝视着林望舒,低声道;“我上车了,你快回学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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