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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望舒进了屋后,将大衣挂在了衣架上,由田姐帮着换了鞋。
陆殿卿送了她上楼后,自己就下去了,她知道他们父子大概有话要说,也就没在意。
她回到房中后,便拿出来之前陆殿卿复印的那一本书,随意翻看,果然里面有几个自己想找的知识点,里面解释得很详细,这让她如获至宝。
生之前,她不需要操心别的,可以专心研究这几本书了,坐月子期间肯定不能看书,不过可以慢慢琢磨下里面的一些疑难问题,消化吸收。
她便拿了笔,给那几个知识点做了标记。
因为是自己复印的材料,好处就是可以随便在上面做笔记了,不必小心翼翼不敢留下什么痕迹了,做标记的时候很痛快,仿佛自己标画的知识点已经属于自己的了。
这个时候她开始觉得,陆殿卿复印资料这件事实在是不错,虽然贵一些,但确实方便太多,也许以后借了好的资料都可以这么干。
做好了标记后,她又看了一会,这时候外面风呼啸起来了。
林望舒有些疑惑,想着陆殿卿怎么还没回来,便从窗户往外看。
外面果然下雪了,风卷着细碎的雪和尘土肆扬,亭台楼阁都掩映在灰沉沉的雪雾之中,像是信号不佳时的电话画面,隔着那么朦胧一层,让人看不真切。
看着这天气,林望舒有些担心起来陆殿卿,不知道去忙什么了,应该是和陆崇礼谈什么重要的事,回来的时候,陆崇礼的司机会送他回来吗,还是他自己回来?
这么想着,她收回目光,打算继续埋头看书。
可就在视线收回的那一瞬,她捕捉到,在不远处的亭台旁,有一个人影。
因为有枯树挡着,她看不真切,忙凑到窗户另一侧,这样就看真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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枯树寒枝,雪花飞扬,穿了黑色呢子大衣的他,孤零零地伫立在已经结冻的溪水旁,低垂着头。
乱飞的雪花挂在他发上,乌黑的发便染上了一层白霜。
林望舒怔怔地站在那里,望着窗外那个孤独而僵硬的身影。
她将自己的脸紧贴着窗户,隔着冰冷的玻璃,静默地看着他。
玻璃窗的冰冷如此真切,窗外的那个身影如此落寞,她的鼻子发酸,以至于有些想哭。
不知道过了多久,当玻璃被水汽模糊,以至于她的视线也仿佛被蒙上了一层水雾时,她才看到那个背影转身,缓慢地往宿舍方向走来。
他走得特别慢,走到楼下的时候顿了下,才迈进来,之后林望舒便看不到他的身影了。
林望舒闭着眼睛,想象着他迈上楼梯的台阶,当她数到五十的时候,她听到了门外的脚步声。
田姐去开的门,进来后,他脱掉了大衣,换下了皮鞋,之后便去了洗手间。
水哗啦啦的声音响起,片刻后,他便推开了卧室的门。
乍看到站在窗台旁的她,他显然是意外,微微蹙眉:“怎么站在那里?靠着窗户,不怕冷?”
林望舒看着这样的他,他若无其事,神情如常,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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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着,迈步上前,就要伸手要握住她的手。
但是就在手要碰到她的手时,他动作顿住,之后收回了。
林望舒仰脸,深深地望进他的眼睛里:“你是要握住我的手吗,为什么不了?”
陆殿卿浅眸温柔,低声安抚道:“我刚从外面回来,手凉,怕冰到你。”
林望舒不动声色:“你怎么在外面待了这么久?”
陆殿卿仿佛很随意地解释道:“也没什么,父亲有一些事要叮嘱我,我们多聊了一会。”
说完这个后,他看着她,轻笑了下,有些无奈的样子:“我不知道父亲要交待那么多,早知道我们就进家里说了。”
林望舒攥紧拳头,睁大眼睛盯着他的笑,看他琥珀色的眸子笑得浅淡而温暖。
那是让人看了温暖到心里的笑,会觉得岁月静好,会觉得温情脉脉,会觉得世间所有的一切在静寂无声地在释放温柔。
可是就在刚刚,隔着玻璃窗户,那个风雪之中伫立在枯树乱石旁的身影呢,他怎么可以把自己的落寞掩饰得毫无破绽,却在她面前粉饰出岁月静好的温柔假象?
陆殿卿自然察觉到她的异常,关切地问:“望舒,怎么了?你不舒服?”
林望舒茫然地摇头,喃喃地道:“刚才父亲和你说了什么?”
陆殿卿神情顿了顿,之后淡声道:“就单位的事。”
林望舒迷惘的视线重新落在他的眼睛上:“很棘手是吗?”
陆殿卿逃避开了她的目光,他垂眼看向桌上的书,仿佛很随意地道:“还好,有些麻烦,不过现在我不用去单位,暂时先不用太操心这些。”
他温声安抚道:“你不要想太多,最近我一直有时间,可以陪着你,先不用去单位了。”
一种不好的预感逐渐在大脑中攀升,她深吸了口气,尽量让自己保持平静:“什么叫一直?”
陆殿卿却没回答,反而提起保姆的事:“姑母已经给我们物色了几个保姆的人群,这两天我过去看看,总之生了后不会缺人手照顾的,月子里我也会在你身边照顾着,我还买了菜谱,到时候给你炖汤补身体。”
林望舒不允许他逃避:“你不是年初还有个要出国的工作任务吗?”
陆殿卿淡声道:“这个不一定,我未必就是最合适的,其实单位还有两个同事,也比较合适。”
林望舒深吸了口气,她一下子明白了。
她深深地望进陆殿卿眼睛里,哑声唤道:“殿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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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望舒仰起脸,抬起手捧住他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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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冷的触感让她异常清醒。
陆殿卿的手便覆盖上了的手,垂眼关切地道:“怎么了?”
林望舒哽声说:“如果你有什么事,你不应该告诉我吗?我不是你的妻子吗,难道你不应该说出来告诉我吗?”
陆殿卿静默地抿着唇,看着她睁大的眼睛,终于用一种异常平静的语气道:“望舒,我想放弃了,年后我不会出国了,这段时间我放假,从现在至少到你出月子,我都会在家陪着你,照顾你。”
林望舒茫然地看着他:“那你的工作……”
陆殿卿浅淡的眸子中没有任何情绪:“我就想陪着你,无论是亲人还是朋友,我都不想让他们插手,我想自己陪着你。这是我为人夫为人父的责任,难道我不该承担吗?至于工作,我放弃了,我不想当那个最优秀的人了!没有了我,他们还可以安排别人,中国人才济济不是缺我不可,但是你的丈夫孩子的父亲只有我,我不想在你生产的时候我却不在身边,我要看到我的孩子健康平安地降临在这个世界上。”
说到最后的时候,他的声音染上了压抑的嘶哑。
林望舒咬唇,望着眼前的他,他明明看上去那么冷静理智,浑身上下没有任何破绽,但是她却仿佛看到冰山之下包裹着的火山,一触即发。
她有些恍惚,竟然毫无理由地想起,那一天她带着学生去他们单位,两个人站在夕阳下说的话,那个时候的他温和宽厚,从容不迫,他用浅淡含笑的语气说起家族的使命,说起自己的未来,说起家族和个人的利益。
那个时候的他,仿佛一切都掌握在手中。
可是现在,曾经的温和离他远去,看似足够冷静的外壳被撕碎,他的气息中竟然隐隐有一种几乎疯狂的固执。
林望舒眼睛逐渐湿润了:“殿卿,你——”
她嘴唇颤抖,望着这样的他,竟然不知道该怎么说。
陆殿卿意识到她的激动,他忙握住她的手,声音因为极度的克制而平静到几乎刻板僵硬:“望舒,其实没什么,我只是放弃这次的机会而已,我以后还会有别的机会,就算没有也没关系,我并不一定非要走父辈的这条路,你不要担心,我有能力承担一切后果。”
他想抱住她安抚她:“你不要多想,我一定会把事情处理好,相信我。”
林望舒眼泪落下来。
她的眼泪落在他手上,他的理智瞬间被打碎,他手忙脚乱起来:“你别这样,我本来不想告诉你,你马上要生了,不要多想,这真的没什么,你不能受到刺激,对不起,我就不该和你说。”
林望舒鼻子发酸,摇头,之后又点头,她脑子里很乱,不过她还是道:“其实没什么,你告诉我也没什么,你如果实在不想,那就算了,那你就陪着我好了,看着我们孩子出生,陪着我坐月子。”
陆殿卿抬手帮她擦了眼泪,怜惜地捧着她的脸:“你也觉得这样很好是吗?”
林望舒茫然,不过还是道:“是,这不是挺好的……”
她突然想起来,那一天,她和陆崇礼聊过的,关于责任的。
她喃喃地问他:“父亲,他怎么说?”
陆殿卿哑声道:“他很恼火,他终于发现,他的儿子并没有他想得那么优秀,也会让他失望。”
林望舒看着这样的陆殿卿,小声说:“这也没什么……”
她便想起自己和陆崇礼谈过的,陆崇礼对自己说过什么话?
他说如果不想承担,那就不要逼着自己承担,还说如果觉得很辛苦很累,那就放弃好了。
最后他还说,包括殿卿也是,殿卿不想的话,他不会逼他。
他还说什么来着,说无愧于心就好了,如果做不到,那也没有人会怪她什么。
她脑子里乱糟糟的,就这么望着陆殿卿道:“他恼火就恼火,随他怎么想吧。”
陆殿卿:“我和他本来就不一样,我也做不到他那样完美。”
林望舒恍惚地看着眼前的陆殿卿,她想了想,终于道:“如果不想承担,那就不要逼着自己承担,如果觉得很辛苦很累,那就放弃好了。”
她又道:“只要无愧于心就好了,你做不到,也没有人会怪你。”
陆殿卿怔了下,他显然没想到她这么说。
她看着他的眼睛,补充道:“这是父亲说过的,他对我说的,他说他不会逼你,你想怎么样都行。”
喉结颤动间,他张了张唇,想说什么,不过没说出,于是他伸出胳膊,将她拉到怀里。
她肚子凸起,很大,所以他只能身体微微前倾地抱住她。
他抱着她,将脸埋在她发丝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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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关彧馨来了,带着林听轩,宁苹也跟着来了。
宁苹已经和以前很不一样了,皮肤白净水灵了,看着俏生生的,一口标准的普通话,胆子也比之前大了。
林望舒怀孕期间她来看过两次,这次是打算坐月子时候也跟着帮衬帮衬。
关彧馨说起新街口的房子,说是已经烧过了,烧过后又打扫了:“烧的时候,我把那些家什都盖上了,一点没动,现在打扫过,褥子都铺好了,过去就能用现成的。”
陆殿卿自然感激,当下商量着,第二天就搬家。
因为搬家的东西多,林听轩拉了板车来,先把一部分慢慢地往那边挪,宁苹也过去帮忙。
陆殿卿便出去打电话,约了第二天的出租车,这样明天他直接带着林望舒过去新街口就可以了。
第二天出门的时候,上了车了,林望舒才想起来:“叶均秋那本书你带了吧,尽快还给他。”
陆殿卿看了她一眼:“当然带了。”
将东西放在后备箱,出租车过去新街口,天下着雪,路并不好走,车子开得慢,到了新街口都已经下午四点多。
冬天,天黑得快,加上阴天,倒仿佛晚上了。
这边的房子果然已经收拾过了,各处打扫得干净,被褥都是关彧馨细心铺好的,因为烧过炕道的缘故,各房间都充斥着暖融融的热气,并不比暖气房差。
又怕烧了暖气上火,房间窗户上已经摆了水仙和腊梅,应该是昨天特意买的,看着水灵灵的。
林望舒摸了摸床,也是暖和的,便笑道:“果然还是住这边好,敞亮,房子大,也有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