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u903();“听说宋娘子升官了?恭喜恭喜。”宋星遥身份不同,寒苏也再无先前高傲,客套寒暄着,一双眼只上下打量韩青湖,隐约透着不善。
“多谢寒娘子,听说寒娘子回来了?我也恭喜你。”宋星遥同样恭喜她。
“没想到宋娘子也要向殿下献美?就是这位娘子?”寒苏又问道。常年与舞姬打交道,寒苏已然练就一双毒眼,纵是戴了面帘,她也能轻易估算出韩青湖的年纪,这至少已年过二十,怕是接近二十四、五,这个年纪无论如何是比不过她身边含苞待放的小娘子们了,当下便勾唇,有些嘲意地望着宋星遥。
“老师,回去吧,这有什么好看的。”年轻的舞姬扯扯寒苏衣袖,撅唇娇道。
她的确是有自傲的资本,容貌身段都能碾压场上一众女人,寒苏能回来只怕也是因为她的关系,安心要凭这徒弟出头。
宋星遥看在眼里,并没多说,寒苏试探完毕,假意欠身道:“小徒年幼,言语冒犯处还望宋娘莫怪。我们先告辞了。”说罢就带那舞姬走了。
韩青湖这才开口:“那是谁?”
“跳梁小丑罢了,不足为惧。”宋星遥摇摇头,压根没把这两人放在眼里。
东华楼里的乐音停下,舞姬换了一批,人潮慢慢朝东华楼移去,宋星遥已能瞧见赵幼珍身影,暗暗指给韩青湖看。赵幼珍斜倚玉座,脚边蹲着个少年正替她捶腿,许是看久了赵幼珍已不耐烦,还没等一曲舞毕,便挥手让眼前这群人退下,又换了新的舞群入楼。
一共六支舞,除了开头一支赵幼珍看完外,后面四支她都没看完,到了寒苏这一支,她早就意兴斓珊,及至寒苏那徒弟上场,赵幼珍方露出几分兴趣。这舞排得好,五名舞姬如群星拱月衬着中心一人,那人虽然年幼,舞技却十分纯熟,折腰如柳,长袖凌风,一舞“绿腰”迷人眼,再加上那人生得极美,只看得赵幼珍频频露笑。
待得曲歇,四下方起阵阵掌声,连赵幼珍也夸:“绿柳细腰舞,春杏桃腮靥。”
若无意外,仲秋节的宫宴,必是寒苏所排之舞可得随公主同赴。四周已有人朝寒苏道喜,寒苏却只向宋星遥投来挑衅目光,又朝她做了个请的手势。
最后这舞,是韩青湖。
宋星遥拍拍她的背,示意她入楼。清箫音起,悠然入耳,似一泉流水淌过,无一丝杂音。韩青湖虽也习过舞,但舞技平平,跳的是《春莺啭》,把梅款舞,动作简单,胜在意态婉约,眉目生香,眼波流转处皆为情。
然而美人很多,赵幼珍看得有些腻乏,正要挥停,箫声转疾,韩青湖便随乐疾转,舞裙飞转,脸上面帘脱落,露出真容。赵幼珍只看一眼,断然厉喝:“停!”
箫声与韩青湖的舞同时停下,众人不知出了何事,鸦雀无声,韩青湖垂下头大口喘气,宋星遥站在楼外亦替她捏紧了心。
赵幼珍却从上座走下,踱到她身边,只道:“抬起头来。”
韩青湖依言抬头,赵幼珍又道:“走两步,转个圈。”韩青湖皆依言而行,走了几步旋身又走到她面前,举手抬足间是浑然天成的教养,与四周舞姬妖娆冶艳皆不相同。
赵幼珍伸手捏住她的下巴,将她的脸抬起,只道:“这张脸,甚好!明日就你,随本宫赴宴。”
宋星遥定下心来,有赵幼珍这一句话,她和林宴两个月心血没白费,那边寒苏与她那小徒弟已变了脸色,朝她投以愤恨目光,她却只作未见。
“宋星遥,她这妆容是你化的吧?”赵幼珍已经点她名字。
宋星遥躬身入楼,朝公主一礼,笑道:“禀殿下,是六娘所描。”
赵幼珍依旧盯着韩青湖的脸不放:“远看像极了一个人,细看之下却又不同,六娘,这桩事你办得很好!赴宴那日,就按这个妆容。”
“谢殿下赞,六娘必不遗余力。”宋星遥垂首领命。
韩青湖与韩妃本就有五分相像,她在参考了林宴送来的画之后,在韩青湖的妆容上作了细微调整,以令她与韩妃达到七成相像,再辅以姿态神色,远看足以乱真,近看虽有不同,但也足够迷惑人了。
赵幼珍昔年亦与韩妃相熟,自然见过韩妃风采,她的反应足以说明宋星遥的成功。
能让长公主吃惊,那便一样也能令圣人震惊,宋星遥毫不怀疑。
————
到了仲秋那日,宋星遥早早起来,带着人给韩青湖梳洗更衣,又耳提面命提点了许多事,仍有些不大放心,送韩青湖去长公主那里时,忽然有些舍不得她。
“青湖,进了宫可就没有回头路了,你真要……”行到长公主寝殿外时,宋星遥忽然攥住她的手问道。
“六娘,我已经想得很清楚了。”韩青湖露出温和笑容,此时方像姐姐般替她将一缕发丝挽到耳后,“枉我长你数年,却还要你处处操心,你不必替我担心,我会记住你们的叮嘱,谨言慎行,只是今后也不知还有没机会与你相见,我只盼你与阿恕都能好好的。”
她反按宋星遥的手,似告别,也似安慰般用力一握,便转头进殿,宋星遥只闻殿内响起唱喏,看着韩青湖的背影怔怔无语,直到有手影自她眼前晃过,她才陡然回神,望向始作俑者。
“发什么呆呢?瞧你这一脸老母亲的神情,担心她啊?”赵睿安朝韩青湖呶呶嘴。
他也是赵氏子弟,自要随长公主入宫赴宴,今日穿着东平世子公服,华服增色,添了贵气,便不再是平日吊儿啷当的模样,难得像个贵公子了。
宋星遥不语,只听他又道:“这么着,你叫声好哥哥,今儿入宫我替你照拂她,如何?”
“当真?”宋星遥定睛问他。
“那是自然。君子一言,快马难追。”
“赵睿安好哥哥,日后烦请你多多照指青湖了。”宋星遥可不是那种脸皮薄的人,几句软话而已,她还是放得开架子的。
“好说好说。”
一声“好哥哥”,叫得赵睿安魂都快飞了,点头应下后才反应过来,她说的是“以后”,可不只是今天,便又觉自己着了她的道,指着她的鼻尖骂:“你个小狐狸,占我便宜?”
“快进去,殿下该等急了。”宋星遥笑嘻嘻地退后半步,请他入内。
赵睿安白她一眼,甩袖进殿,脚刚踱入殿中,脸上的嬉笑表情已悉数收尽,只剩幽沉目光,远远望向已先一步进殿的女人。
韩青湖。
韩家人……这浑水,越来越有趣了。
第69章星遥海宴
韩青湖随赵幼珍入宫后,宋星遥也得到三天的休沐假,刚好能回家过个仲秋团圆节。
掐指算来,自打她接手狸乐馆后,因事务繁重,已近两个月没回过家,此番总算能好生喘口气。赵幼珍的驾辇前脚刚出公主府,宋星遥后脚也准备起回家的事宜来。
她差事办得不错,长公主自然也待她不薄,赏了一大堆好东西到小耳园中,再加上正逢仲秋府中赏赐本来就多,宋星遥所得就更丰厚了,吃的穿的用的样样不缺,宫缎首饰玉佩钗环,还有宫里赐出来的月饼点心,各色时令鲜果,堆满她那间不过三房的屋子,这还没算上因着她在公主面前得势,身份水涨船高,府内各处派人送来的节礼,东西都堆到了小耳园园子里。
宋星遥照旧拣了一半东西分给小耳园众人,又拿钱给荔枝,只让她找厨房治上两桌仲秋节好席面,好叫小耳园众人也乐上一乐,喜得小耳园众人连声道谢,只有燕檀心疼地抱怨:“不过得了点脸面,有了些几两银子,娘子也不给自己攒些体己做嫁妆,倒做起散财童子来。”
“放心吧,你家娘子银钱如今管够。”宋星遥拍拍自己的荷包,这两个月她身在狸乐馆,虽说暗处的事还没上手,但是生意上的事,她倒是有主意,便同洪掌柜商量着一一落实了,赚得可是不少。
说完宋星遥便拍拍燕檀的脑袋,让她收拾东西去。东西太多,光带回去的礼物就得装整整一车子,一辆马车不够,宋星遥只能另外使钱令二门的小厮再给雇辆牛车,哪想二门的小厮一见是她,嘴里直呼“宋舍人”,非但不敢收她银钱,还给找了府里专门运送货物的车夫和牛车,倒闹得宋星遥不好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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仲秋佳节,百官皆有休沐假期,宋岳文亦不例外。宋星遥带着一牛车礼物回来时,家里正在摆午饭,孙氏做了一大桌子的菜,宋岳文和宋梦驰对饮,就听屋外传来宋星遥的声音,一时疑似幻听,待见着小花园里匆匆跑来的身影,才确信是宋星遥回来了。
一家人自然欢喜非常,孙氏搂着小女儿又是阵心肝肉儿的疼,又抹泪怨她总不归家,好一阵子方歇。到了夜里,吃罢团圆饭,宋星遥又带着燕檀出去放河灯。
宵禁依旧,宋星遥出不了坊,但在坊内走走还是可以的。坊西有条小河,是曲水的支流,河边有座月老庙,求的是姻缘,庙旁有人支着摊儿卖河灯,去的多半是年轻的小娘子。宋星遥纯粹凑个热闹,她难得回家喘歇,不想再将自己脑袋里那根弦逼得太紧。
给自己和燕檀各买了三盏河灯,两人蹲在河边,拿笔沾湿了在红笺写上心愿塞入灯里,再点上蜡烛放入河中,莲花状的彩灯便顺水而漂,往下游缓缓漂去。
湖面上烛光点点,风中送来桂花香气,叫宋星遥神清气爽,坐在河边与燕檀闲谈。
“娘子许了什么愿?”燕檀好奇。
“许的愿望说了就不灵了。”宋星遥摇头不肯告诉燕檀。
“定是要求个如意郎君。”
“那是你吧,年纪到了也思嫁了。”宋星遥白她一眼,她没那么不切实际,三盏河灯,一求家人平安顺隧,无灾无病;二愿自己前途无量,逍遥自在。她就这两个愿望,不贪心,所以第三盏河灯无所求。
两人在这头聊着,池面上的河灯顺水而下,漂了没多久,便叫池边的人捞了起来。那人只挑宋星遥放的灯,将灯中红笺展开。字迹是宋星遥的,可没有一个字与他有关,他看了许久,方也提笔在那第三盏河灯的红笺上落下四字。
星遥海宴。
莲灯又再度放回池中,顺水而去,不知漂向哪里,那人也在池边失了踪迹。
这头宋星遥在池边坐了半天,方与燕檀起身要回家,岂料还没走出两步,便听有人唤她。
“遥遥。”
是她熟悉的声音。
宋星遥转头一看,果见林宴站在槐树底下,她十分诧异,这大晚上的,他不在家里过仲秋,跑这里做甚?莫不是有要事寻她?
难道韩青湖在宫里出事了?
她心里一惊,忙朝燕檀道:“你在这儿等我。”
燕檀不乐意了:“怎么又是他?娘子,你可要洁身自好,千万别色令智昏做出傻事。”
什么色令智昏?这词能乱用的?她和林宴,哪个是色,哪个算智昏?
宋星遥一拍她脑门:“别瞎说,你娘子我还没到那地步!”说完三步并作两步跑到槐树底下,只冲他道:“你怎么来了?可是有要紧事?”
林宴久未见她,此刻一见便不舍移开目光。天气微凉,她素色里衣外罩了件袒领半臂,臂弯里搭着条长帛,腰肢被裙子系得纤细柔软,头发全梳,露着光洁饱满的额头,一张脸像藏在夜色的圆月,格外温柔。
十六岁的她,已经很有当年嫁他时的轮廓了。
“没事。”他摇摇头。
“那你来这里做甚?”宋星遥大惑不解。
“几天没查你功课,过来考考你。”林宴又道。
宋星遥顿时变脸:“你可真是敬业,这大过节的跑来查我功课?你让不让人活了?”
林宴低声笑了:“逗你的。真要这节骨眼来查功课,我怕改天不止在看到‘林贼狗东西’这句话了。”
“知道就好。”宋星遥没好气道,又想起韩青湖,不由感慨,“也不知青湖如今怎样了?进宫真不是个明智的选择。”
“人生在世,能随本心自由抉择的机会其实很少,总受制约牵绊,就像这些河灯,随波逐流,不是每一盏都会流入江河湖海,大多半途而折有了别的去处。不能说不好,但都不是最初的方向了。”林宴双手环胸靠在树杆上,望向窄小的河道。
池面上的灯光倒映入眸,如碎星点点。
她与林宴之间,极难有这样平静闲话家常的机会,初秋冰爽的气息让人卸去疲倦戒备,宋星遥暂时摆脱旧影,站在树下石栏前,随他一起远望:“也许吧,会走到哪一步,谁也不知,且行且看。你来这里,不会就为了同我说这些吧?也不怕县主和林晚在家瞎猜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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