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戚熟练地转动着手中兵刃,道:“忘了说,那所谓的大盛二皇子,便是败于我的刀下,躲入山林,死于瘴气,所以你这东宫太子也一样。”
言罢,再次出刀,招式狠厉地对太子发难。
太子身法敏捷地避开他的攻之,双刀在手中灵活多变,衔夹住楚戚的兵刃,见势跃起一脚将人踹下马。
只见楚戚落马之后,连退几步才站稳。
太子身姿稳健地落马,微扬眉梢,冷斥道:“逆贼在孤眼中皆是无名之辈,将死之人不需要姓名。”
此时苍梧城烽火连连,狼烟滚滚,参杂着血腥味蔓延在空气里,唯有晚风清凉。
***
岭南的夏夜湿热至极,六月更甚,晚风吹得树叶沙沙作响,如似大雨将至之兆。
千樾山的营帐,灯火未眠,士兵戒备森严。
月色明星,宋意欢站于营帐之外不远处的山丘上,眺望山的那方,相隔甚远,群山连绵,她望不见什么烽火,只有得见月色下隐约升起的浓烟。
此时的夜已深,几名亲卫手拿火把,魏央站于她的身后,沉声道:“娘娘,时候不早了,还是回营休息吧。”
宋意欢尚不作声,风吹得长发拂动,夜空里有滴雨水落在她的额间,她收回目光,将手遮挡在额头,轻轻对魏央道:“回去吧。”
离开山丘之后,暴雨如约而至,士兵纷纷避雨,雨水落在营帐的声响很大。
这雨一下便是一夜,直到天明雨水渐小,但仍旧淅淅沥沥的,好在营地地势较高,周围排好水流,不至于被水淹了营帐。
清晨时,探马驾马前来通信,苍梧城战事已定,城内外一切顺利,叛军楚戚奸猾,趁雨率一队人马逃脱,燕川等人已前去追击。
雨后是艳阳满天,山林的雨水随着阳关挥发。
宋意欢在营帐里等了许久,火头班的张伙夫给她煮了碗菇汤,但她害喜厉害,尝过一口便喝不下了。
待到午后,营帐外传来阵阵马蹄声,亲卫入帐来传报,太子从苍梧城凯旋。
宋意欢撑起慵懒的身子,连忙走出了营地之外,只见一队人马前,太子正从赤马上跃下,戎装有些脏乱,染了血迹,神色自若。
宋意欢容色温和,与之相望,苍梧一战较为顺利,支援尚在及时,明日便可入城安顿。
营帐之中,陈设简单,只有需用的地榻和木桌,太子的戎装正挂在支柱上。
李君赫里头的衣衫半敞,露出的左手臂上有一道浅浅的伤痕,应是不慎划伤的,不过只是一点皮肉伤而已。
楚戚此人出自蜀中,善用暗器飞针,此划伤正是他逃走时,扔掷梅花刀而划到,好在刀上无毒。
宋意欢双眸专注,将自己所制的金创药散在太子的手臂上,在用纱布包扎,动作轻柔。
这点伤对于李君赫而言不痛不痒的,但是宋意欢较为在意,说是不处理好,发炎起来小伤也能要命。
李君赫面色不改,静静地看着宋意欢,直到她包扎好,他伸手将她搂住,虽然此战顺利,但他这心里一想到她,就不太顺利。
宋意欢手里的纱布都没放下,只听他低声道:“苍梧城还有些乱,明日再过去。”
留在城中的士兵正在处理尸体血迹,不少房屋也被烧毁,他不想她早早过去被吓到,记着她胆子小。
宋意欢将纱布放在桌面上,朝他点头,太子的衣衫里有汗味,轻轻道:“一会还得小心点沐浴。”
李君赫顿着,像是没听进她的话语,低眸瞥着她的肚子,手掌小心翼翼握着她的腰肢,“他几个月了。”
宋意欢愣了一下,才意识到他说的是她肚子里的小家伙,扬唇笑起来,“好像是一个多月。”
李君赫微微蹙眉,紧张道:“需小心点才是。”
这是他的第一个孩子,如今已到岭南此等虎狼之地,得更加谨慎对待,以免发生意外。
他忽然又道:“之前是不是瞒了孤。”
水土不服?
宋意欢轻顿,“那也不是告诉你了吗。”
李君赫抿着唇,不再言语,似乎有点生气,但也没说出来,同他相处久了,宋意欢有时候瞧瞧他的眼睛,就知道他在生闷气了。
宋意欢抱了抱他的身躯,轻轻道:“我也怕你会分神呀。”
若是她在途中早和他说了,瞧他现在这般小心的模样,恐是要为此不会急赶行程,此次苍梧城若被攻城,之后便要折损兵力夺城。
李君赫道:“既然将你留在身边,孤自会公私兼顾。”
可能会将她暂留于临城,待苍梧稳定,再来接她。
“知道。”宋意欢回应他,起身将桌面上的药箱收拾好。
包扎好之后,太子便换下带有汗味和血腥味的衣衫,用清水净了身躯,戎装也被亲卫拿去擦拭。
到夜幕笼罩,营地里的士兵早已休息。
太子则坐于桌前写着书信,似乎把宋意欢身孕的事也写明,待到明日让人送去盛京,恐是母后还得又怕又喜的。
宋意欢本就容易困乏,昨夜也没睡好,太子此刻归来,没等他把信写完,她就卧在矮榻上睡着了。
许久之后,营帐的烛火被吹灭,黑夜之中,李君赫动作轻缓地上榻,揽着宋意欢的身子入怀,这样的温香软玉,撩人心扉。
宋意欢半阖起眼眸,意识迷糊间,忽听见太子清沉的声音喊她一声,“心肝儿。”
宋意欢有些转醒,惺忪地瞧向太子,他面色无表情,抿着薄唇,好像那声不是他喊出来似的。
太子镇定地伸手理了理她柔顺的发,解释道:“如此显得亲近些。”
宋意欢面颊微烫,太子偶尔会喊她欢欢,但心肝儿这样的称呼从他口里出来多有违和,他好像很少用话语表达亲近。她笑道:“肉麻。”
太子眸色微沉,不对么?可先前请教燕小侯爷夫妻相处之道,都说是如此称呼媳妇的。
他顿了顿,又道:“欢欢。”
宋意欢额头抵在他肩膀上,只好轻笑着回应他:“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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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青葙
翌日众人离开千樾山,留下部分巡防士兵在营地侦查,便备好粮草辎重车一同转移苍梧城。
半日的路程来到苍梧,宋意欢坐于马车中,推开车窗,一双清瞳望着战乱之后的城池,这里不比盛京的繁荣昌盛,高高的城墙上有着兵刃留下的痕迹。
士兵们正在将被攻城车撞塌的城门重新装嵌,马车缓缓行入城中,不少房屋都被烧毁,受伤的士兵和百姓席地而坐。
车队最后停在扶桑府前,亲卫将随行的行囊用具统统抬入府中,长街上一排排军队经过,整齐有序。
太子跃下马来,将缰绳交于亲卫,便有士兵上来传报,燕川众军未能追击上楚戚等叛军,只能率人马回到苍梧城,现正在书阁内等候太子。
太子命人安顿太子妃,便前去府中书阁。
宋意欢未有作声,跟着亲卫入府,途经园中得见一棵桂树,枝叶繁茂,她便多看了几眼。
扶桑府书阁,燕川一众已在静候,房内赫然横着一桌桂林地势沙盘,山丘连绵,各有标记。
太子步伐稳健地入房来,瞥了一眼起身恭礼的众人,走到沙盘前细看,如今岭南的情况还需节度使几人阐明。
岭南设桂林、象郡、南海、三大郡地,苍梧城正是桂林之地的主城,现如今象郡同南海已被叛军所攻占,唯剩下桂林。
岭南之师原有十万人,沈卓等人叛乱,带领近六万余人,合谋逆贼与外境梁朝,麾下军队可达八万,此次苍梧城一战,叛军折损不少人。
而桂林之所以迟迟未被叛军拿下,部分原因是此为百越人聚集处,桂林为前百越之地,遍地毒草毒虫,因而苗方邪术蛊与毒最为强横。”
与桂林之争持续几个月里,叛军似乎吃了苗族的亏,所以将岭南消息封锁,迟迟不敢与朝廷正面交锋。
但在两个月前,族中蛊王暴毙而去,而后苗民圣女接掌,就此苗族呈现颓势,叛军正趁此机会追剿百越苗民。
不过岭南各处都自身难保,苗疆族人自来鲜少与汉人交涉,二者之间一直都没联系。
听完节度使赵秉的阐述,太子微微颌首,回到梨花木木椅前坐下,开口询问:“如今苗疆族人身处何地。”
赵秉指向沙盘上的浔阳山脉一带,“似乎藏居于此处,不过叛军也已追查到他们的下落,正意图将苗疆一族歼灭。”
“苗民身处岭南,同为大盛子民,必然是不能坐视不管,更何况焰阵军或许也需要他们相助。”太子顿了顿,缓缓道,“眼下焰阵军五万余人,桂林等地兵力殆尽,应对叛军是有些吃力的。”
此前楚戚率军未能得手苍梧城,恐是需尽快将苗疆解决,往后必然还会再来苍梧城。
太子瞥向燕川,说道:“需派遣探马赶往浔阳山脉探查苗民的消息,如有叛军的动静速速回复,城中士兵严正以待。”
燕川回应一声遵命,书房内气氛微重。
除去叛军之事,便是二皇子李昭景下落一事,玄武使周野是皇帝派过来的,已有几个月,关于二皇子,暂且由他去查询。
赵秉开口补充,“二皇子正是落于浔阳的瘴气林中。”
太子眸色微凝,思索片刻,“周大人便率一队人马,与探马一同前往浔阳山。”
周野拱手道:“臣遵命。”
***
宋意欢入了扶桑府雅房后,便命人备了热水沐浴,出来之时,太子都还未从书阁回来。
岭南之地倒是多有梅子,宋意欢这几日害喜,下人便端来酸梅汤开开胃,她倒是挺爱喝的。
趁着闲散,宋意欢在府内转一圈后便出去走走,现在她是走到哪,身后都有两三个亲卫紧随,梁壹梁贰现在也配给她使唤了。
苍梧城内,多的是士兵巡游,之前叛军围城,大部分百姓逃离南上,但仍留得有难民,焰阵军正设铺施粥。
宋意欢走在城内的长街上,一路环顾而来,可见城内显得有些破败,与盛京的繁荣有着鲜明的对比。
她心绪有些深沉,战事不断,最后苦的还是无辜的百姓,希望殿下早些将岭南平定。
现在岭南如此乱,二叔宋初靖正是在百越之地做壮医,已有一年不曾寄信于盛京宋家,也不知他可尚安在,还是要与苍梧城的人打听一二。
设置的粥铺前不少难民端起粥食在喝,施粥的人正是焰阵军的张伙夫和几个下手,好像已经施完了,锅底已空。
宋意欢正要上前瞧瞧,便望见一个身姿娇小的姑娘,穿着灰衣,她空着碗丧气,似乎没要到粥。
只听张伙夫对那个姑娘说道:“行了,你都盛两碗喝了,米粥已经没有了,你看我也没用。”
灰衣姑娘则道:“那两碗都给我受伤的哥哥了,你便行行好,再给点吃的吧。”
张伙夫摆手道:“没有没有。”
接着便把锅具都收拾起来,不再理会她。
那姑娘转过身来,面容上皆是灰迹,看不清相貌,她走到巷墙处的一角,有一个身披麻衣的人坐在那里,头被斗篷盖住,满身脏乱,一动不动的,似乎难以起身。
宋意欢见此,缓缓走近二人。
灰衣姑娘正打算拉着身旁人起来,见来了个衣着光鲜的女人,她抬头望一眼来人便知身份不俗,停下动作,道:“夫人赏点东西吧。”
宋意欢瞧了瞧她身后的人,是个男子,低垂着头颅,右脸上缠着纱布,遮住了他的眼睛,似乎也感受不到他的气息。
宋意欢把目光转到小姑娘身上,开口道:“跟我来吧。”
那小姑娘扬唇一笑,“多谢夫人。”
言罢,她轻轻打了个响指,只见那垂首的男子一声不吭地站起身,竟不料他身形高大精壮。
宋意欢大有意外,还以为这是个消瘦的人,腿脚不便呢,这身量都快赶上太子殿下了,到时这小姑娘显得更加娇小。
宋意欢微微抿唇,领着两人往回走,她出来得不远,很快就能走到扶桑府,不过她不便带二人从正门而入,而是带着人从侧门入了后院。
随后便让亲卫去厨房里拿几个馒头,小姑娘瞥望着府内景色,像是很好奇。
宋意欢温和地询问道:“姑娘,你叫什么名儿。”
“叫青葙。”小姑娘回应道。
宋意欢轻挑眉稍,青葙子是一味药材,清肝明目,这也算个好名字。
小姑娘则望见后院墙角有个破旧的麻袋,她靠近宋意欢,指了指不远处的麻袋,“夫人,这个可以送给我和阿景吗。”
宋意欢微顿,瞥了一眼她身后的男子,又望向麻袋,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便回道:“可以的。”
青葙恭恭敬敬地朝宋意欢行了个礼,连忙让男子去将麻袋拿过来。
随后亲卫从厨房把馒头拿来交给了两个难民,青葙连忙对宋意欢道了好几声谢,“夫人,你可真是个大好人。”
宋意欢笑了笑,她本就习医,难免对这些事怀有善念,况且这个小姑娘看上去,不过刚到及笄的年纪,还带着个眼盲的哥哥。
“要不留在府中做份差事,以后也不用奔波。”
刚好宋意欢身边也差个婢女,但却见青葙婉拒道:“我还有许多家人,不能常来这里,所以只能谢谢夫人的好意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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