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青桑在其中加了厚厚的猪油,调制枣泥、豆沙馅料,这样包好的粽子煮熟后,更加滑腻香甜,这是关键一步。这年头除非是大户人家,否则普通百姓一年到头并非是天天能吃得上肉的,肚子里的油水没有盈余,自然会稀罕着加了猪油的粽子。
卢家食店的糕点主打精细,因此粽子包成小巧玲珑的四角粽,而不是本地多有的长条状、圆锥状。
苗嫂与顾婶都是包粽子的各种好手,在卢青桑示范性的包了一个四角粽后,她们两人就能包出一模一样的,大妞与元宝手拙,包的不好看,索性就在一边打下手。
四人合作,后面的事情,完全不需要卢青桑操心,卢青桑心血来潮,粘了片芦叶,拿小刀劈成细丝,芦丝在指尖翻动、飞舞,很快一个小巧精致的菱形芦叶包就跃然手中,她一口气编了十来个,然后串起来,递给元宝。
元宝拎在手中,长长的一串,笑道:“可以当挂饰用了,姐姐,咱们挂在卖点心的窗口,让大家一看就知道我们是买粽子的!”
不等卢青桑说什么,元宝就蹬蹬地跑去挂上了。
食店打烊后,卢青桑将今日包的粽子拿出一些给顾婶与苗嫂带回家,两人纷纷说:“这怎么好意思呢,还是留着明天卖吧。”
卢青桑笑道:“快过节了,就当是给孩子们带个零嘴儿吧。”
两人道谢,拎着粽子回家了。
裴琰近来公务忙,这几次都是夜深了才出宫,甚至还有几日就在宫里值夜。他今日已经提前跟卢青桑说了要在宫里值夜,卢青桑便与元宝大妞两人,简单地用过晚饭,嘱咐大妞关好门窗,然后早早就与元宝回了宝春坊。
顺路经过易家时,卢青桑对元宝说:“正巧路过了,给他们送点粽子吧。”
元宝虽然因为上次的事情闹了易晃,但是心里不得不承认易家兄弟还是很不错的人,她点点头,走进大门,扣了扣门上的铁环。
很快门就开了,易晃一眼就是看到了粽子,惊喜道:“多谢夫人的粽子!”
元宝嘟嘴:“你可别自作多情,万一这不是送给你的呢?”
易晃笑道:“这必定是送给我。”
元宝反驳:“那我还偏偏不送给你了!”
易晃委屈:“姑奶奶,我已经给你道过歉了,你还要怎么样,以前的事情就当揭过去,以后都不提了行不行?”
元宝:“道歉有用,还要衙门做什么!”
卢青桑没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她把手上提着粽子往元宝怀里一放,忍着笑说:“粽子就交给你了,我呢,先回去了,你愿不愿意给小易大人,自己决定。”
元宝要跟上去,被易晃拉着袖子。
“哎,你干什么!”
“没做什么。”
身后是两人吵吵闹闹的声音,卢青桑竟然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元宝与易晃现在两人别别扭扭,见面就吵,但是他们两人关系又不是不好,看他们两人相处实在有种看高中男生与高中女生相处的感觉。
卢青桑尽量不去干涉什么,听凭他们自然发展吧。
没过多久,元宝跟上来,两手空空如也,卢青桑笑:“给他了?”
元宝嘟嚷:“看他可怜,想吃点好的都没有,我大发慈悲给他了。”
卢青桑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
元宝莫名脸红,低着头一个劲地往前走。
卢青桑:“慢点,等等我。”
裴琰是亥时末回来的,繁星当空,万籁寂静,夜晚的凉风吹得树叶沙沙的响,只听到偶尔几声犬吠声,他进了院子,却看到正屋的灯光还亮着,不由自主地走过去。
五月的天,晚上也挺热了。卢青桑贪凉,开了窗子,在灯下算账。她有每日盘算账目的习惯。食店每日的流水多少,开销多少,那些菜更受欢迎,今日又有多少人办会员,心里都有一本明白的账。
算着算着,脑袋就开始下沉,渐渐地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裴琰从窗子就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情景,卢青桑侧脸正在手臂上,嘴巴微微张开,睡得香甜。
就像个毫无心事的小孩子。
裴琰失笑,轻轻推门进去,想找件衣裳给她披上,才把衣服搭在她的肩头,卢青桑就醒了,睁开眼睛,先是警惕地朝他看,待发现是裴琰后才松了口气,“是你啊,刚才真是吓到我了,我还以为是小偷闯进来了。”
裴琰:“吓到你了,是我不好。”
卢青桑摆摆手,“没事,没事。是我自己的太警惕了,这里可是锦衣卫指挥同知的宅邸,咱们大门外还有卫兵守着呢,有哪个不长眼的小偷敢闯进来呀!”
古代治安真说不上好,以前不管是住在董家,还是食店时,卢青桑连睡觉都不敢睡的太踏实,每个月还要给京城的治安队孝敬银子,就指望着人家巡逻时能多往食店那边去看看。但是在裴琰府上,一向睡得安稳。
锦衣卫的威慑力还是蛮大,轻易不会有人惹到头上,裴琰作为锦衣卫指挥同知,身边自有一套班子,平时还要卫兵护卫,以前他与易家兄弟一起住时,没有安排人守宅子,自易家兄弟搬出去后,考虑到现在宅子里住的都是妇孺,就安排了人守着宅子,而且还时不时为着宅子巡逻,警卫之严密,可以说是连只苍蝇都飞不进来。
在这种情况下,卢青桑自然睡得安稳,她刚才是恍恍惚惚做了一个梦,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才吓到了,这会儿平心静气下来,才有功夫问裴琰:“你怎么回来了,不是说要在宫里值夜吗?”
裴琰道:“本来是要值夜,后来皇上临时有别的事,不需要人值夜,所以我就回来了。”
他伸出食指在左脸颊上点了点,笑道:“没想到看你睡得真香。本来不想吵醒你,但是晚上风大,你又没管窗子,这样睡会着凉。”
后面的话卢青桑没有听到,她只注意到裴琰的动作,连忙伸手去摸自己的左脸颊,果然摸到几道痕印,应该是刚才枕着手臂睡觉,衣袖上的折子印在脸上。
她捂着脸,有些不好意思,目光忍不住挪到桌子上,刚才她睡觉有没有流口水啊,要是被裴琰看到了,脸都丢光了。
卢青桑努力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裴琰也无意看她窘迫。两人默契一致转换话题,谈起了在南京买房置地的事情。
裴琰道:“易焦来信说看了几座宅子,只是都没有特别合适的。”
卢青桑:“没关系,不用太急。”
卢家食店在京城开着满打满算才一年,可以说才稳定下来,名声打出去,有了固定的客源,卢青桑就是想搬到南京去,现在也舍不得关了食店,总要多挣几年钱再说。
这个话题告一段落,裴琰突然想起了一件正事来。
“给事中举报江西布政使贪贿纳奸,结党营私,皇上下令严查,我查阅北镇抚司呈交上来的案卷时,发觉其中跟你的父亲卢简有牵连,或许顺着这条线索查下去,能够为你的父亲洗脱冤屈。”
作者有话要说:晚安,明天见。
第68章
能够为卢简洗涮罪名,卢青桑是高兴的,她虽然不是卢简的真正的女儿,但是占用了人家女儿的身体,以前是力有不逮,实在没办法,现在听裴琰说有可能替卢简翻案,当然想要尽一份力。
“有没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
比如说作为受害人家属陈述冤屈,或者作证什么的。
裴琰伸手去揉揉她的脑袋,叮嘱道:“此事不能急,还要从长计议,而且还不能打草惊蛇。你暂时不用做什么,还是像以前一样该做什么就做什么。”
卢青桑后退一步,避开他的手,“哎,不要弄乱我的头发嘛。”
古代的发型很难弄的,发髻辫子揉乱了可不是像现代一样拿梳子随便梳梳就好了。
可是到底还是晚了一步,裴琰的手没有落到她头上,而是顺着额头、鼻子,最后从嘴唇上滑落下来。
指尖感受到一股柔软的温热,裴琰怔了怔,然后道:“好。”
卢青桑真想撸回去,但是看看裴琰比她高一头的身高,只敢想想就算了,再一次强调:“不许再弄我头发了!”
裴琰望着她的眼睛,柔声说:“好。”
他的眼神专注而温柔,眼珠上映着卢青桑的倒影,卢青桑的心不禁跳动得快了些,她嗨呀一声:“你老是这么盯着我看做什么,是不是喜欢上我了?”
裴琰这才回过神来,移开目光,不声不语。
敌退我进,想想以前的裴琰,撩人不自知,卢青桑突然恍然大悟,可以反客为主啊,就比谁的脸皮厚好了,瞧瞧她也就说了句“是不是喜欢上我了”,裴琰就不敢看她了,卢青桑不禁想得意的仰天大笑三声。
她正待再打趣几句,只听得裴琰肃着脸又说:“江西布政使是严太师的亲信门生,两人一内一外,沆瀣一气,并不是那么容易对付的。好在严太师虽然现在还是手掌大权,但是皇上早已对他有了不满,有意召礼部尚书杨建回京。”
卢青桑对杨建有印象,这人不但硬气,而且命硬,敢在朝堂上跟严太师别苗头,给皇帝上书力陈严太师的十条大罪,严太师自是没让他好过,同样给他编了几条罪名,皇帝便将杨建远远地贬出京城了。
说他命硬也是有原因的,早前敢跟严太师的别苗头的大臣,几乎都被杀了,只杨建保住了一条命。
卢青桑猜测,可能正是因为皇帝对严太师的不满,所以才留住了杨建。
但是她现在是对这个皇帝没有一丁点好感。
“去年的时候,你就说严太师不得帝心了,这都一年过去了,严太师还好好的做他的首辅大人呢!”
裴琰把门窗都打开,然后轻声对卢青桑说:“那位的身子又不大好了,这回应该是真的,丹药吃的猛,开始有效,到现在渐渐没什么效果。”
卢青桑眼睛瞪得圆圆,同样小声感叹道:“那位可真是个——聪明人!”
可不是个聪明人么!
身子好的时候,倾尽一国的物质,可劲的享受,他未必不知道严太师搞的那些事儿,但是严太师会揣度他的心意,顺着他,把他伺候的妥妥帖帖的,指哪打哪,还能跟御史谏官斗,皇帝才舍不得严太师呢。
等到老了,行将就木,一辈子穷奢极欲地享受过来了,老皇帝开始在乎名声,死了总要进太庙吧,谁也不想被后人骂昏君,老皇帝这时候倒醒悟过来了,现在办了严太师这个朝廷头号大毒瘤,再把所有的坏事往严太师身上一推,算是为朝廷为百姓做了一件大好事,这不,又是一个明君。
何其讽刺,这个严太师不就是老皇帝自己弄出来的吗!
卢青桑敢说,要是老皇帝身子还康健,他才舍不得要处置严太师呢,不然去哪里找一个这么“贴心”的人。
老皇帝无情无义,当然严太师也不是个好的,不敢白白背了罪名,擅专敛财的事情没少做。
狼狈为奸,用在这两人身上再合适不过了。
真让人恶心!
卢青桑拍拍裴琰的肩膀,充满同情地看着他。
跟在这么一个昏君身边服侍,真是辛苦他了。
裴琰觉得卢青桑放在自己肩膀上的手火热,似乎在灼烧他的肩膀。
他道:“没有别的事情的了吧,早点休息,我走了。”
“哎”,卢青桑喊住他,“还有一件事。”
她把程敏的事情告诉他,“我先是在姑妈家见过他,他后来去食店找过我。这人倒没什么奇怪的,只是他的父亲曾经在我父亲幕下做过钱粮师爷,后来投奔一位布政使,才几年的功夫,竟然做到了安庆府知府的位置。我也不知道有没有关系,总是觉得心里不安。”
卢青桑怀疑程父同高淳县衙库银被窃的事情有关,却没有任何证据,凭她的身份,根本也不可能查到证据,她连卢夫人李尧夫妇都不敢说,压在心里沉甸甸的。
这回跟裴琰说过后,心中的大石才算放下,卢青桑松了一口气,却又猛然想起了另外一件事。
原来不知不觉,裴琰在她心里已经是最可靠,最值得信任的人,她全心全意信任裴琰,裴琰在她心里是无所不能的。
有些事也只敢跟裴琰一个人说。
“程敏再来找你,你要谨慎些,不要一个人见他,我会去查,你就不要再试探他了。”裴琰认真地叮嘱她。
卢青桑抿嘴一笑,“好,我都听你的。”
她送裴琰出去,裴琰道:“夜深了,回去就睡吧,别再看账本了。”
卢青桑:“好。”
她扶着门,看着裴琰高大的背影,心里暖暖,忍不住伸手对着他比了个心。
裴琰恰好这时回头,卢青桑赶紧收回手,又觉得这样太刻意了,于是冲他挥挥手,笑道:“晚安!”
……
卢青桑照旧忙食店的生意。
端午节过后,一日比一日热,去年的酸梅汁又上市了!
在大热天里喝上一杯凉浸浸的冰镇酸梅汤,可是无上的享受。
卢家食店的酸梅汤与别处不同,色泽红润,酸中带甜,沁人心脾,才一推出,立刻就取代了以往奶茶的主导地位。卢青桑同时也推出冰镇奶茶,牛乳红茶再加上糖,经过多次调整比例,现在基本已经算是食店的王牌饮料,虽然暂时在酸梅汤面前落了下风,但是长久稳定还是奶茶。
七分牛乳配三分红茶,加足足的糖,甜的腻人的口味是集贤楼与迎宾楼的姑娘们的最爱。
千万不能望文生义,集贤楼不是书院,迎宾楼也不是酒楼,这两家实乃妓馆,光听名字你绝对想不到。
这两楼离钟楼街不算太远,姑娘们都是年轻姑娘,爱个甜滋滋的味道,算是有钱有闲,自去年入冬以来,成了食店奶茶消费的大户。最开始是遣了小丫头过来买,后来买的多了,只消小丫头来说一声,卢青桑便让人把奶茶送上门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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