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华嬉笑打趣:“文昌兄家中已有漂亮贤惠的表妹,这是在守身如玉啊。”
他越这么说,吴明还还非要拉着董文昌一起去不可,董文昌拗不过,只得跟着一道去了。
“听说小娘子买四样粥,每样五十份,去晚了就卖完了,所以咱们还得赶早。”
三人一大早从书院出发,走了约莫两刻钟才到钟楼街。
钟楼街熙攘热闹,买早点的可不少,吴明找人打听,那人笑道:“往里面走,遇到人多的地方停下来,那便是卢小娘子的粥摊了。”
原来佳人姓卢啊。
董文昌心道,跟表妹同姓,不过表妹是大家闺秀,那卖粥的卢娘子只怕连表妹的一个手指头都比不上。
走了不多久,果然见一个摊子前面围着不少人,张华道:“前面那个应该是了。”
只是人太多,将小娘子给遮住了,只听到一把悦耳动听地声音。
“您要两碗蛤蜊虾仁粥,这就给您盛上来!”
张华与吴明像两条泥鳅一样挤进人群,马上就被身边的人怼了:“哪来的小子,排队去!”
等着卖粥的人纷纷怒目瞪着他两,张华拉了吴明,讪讪地退到后面,不过刚才那一眼也让他看到了小娘子。
柳眉杏眼琼唇雪肤,笑起来还有浅浅的酒窝。
张华喃喃道:“真是个漂亮的小娘子!”
吴明刚才没来不及看,忍不住跳起来看,小娘子笑语盈盈,有条不紊地招呼客人。
他笑道:“这趟来得值!卢小娘子家的粥肯定好吃。咦,文昌,你怎么了,脸色怎么这么白,不舒服?”
董文华慌忙摇头,“没、没事。”
这位卖粥的卢娘子的声音同表妹的好像。
董文昌伸长了脖子使劲去瞧,这一瞧不得了啊,卢娘子赫然就是表妹。
他心如坠冰窖,表妹怎么出来卖粥了,他小心地看了一眼同窗,千万不然让这两人看出来了。
他的表妹可是大家闺秀、千金小姐,绝不是眼前卖粥的小娘子!
“张兄、吴兄,小弟忽然想吃牛肉面,小弟在那边摊子等你们吧。”
张、吴两人现在的心思全部都在小娘子身上,无暇顾及,随他去了。
待两人喝完粥,去面摊找董文昌,直叹可惜:“文昌,你可是没眼福与口福,小娘子好看,粥也好喝。”
张华说:“声音也好听,为着听她的声音,我情愿多买两碗粥。”
抛头露面,任人指点,董文昌心里羞愧与愤怒掺杂。
表妹此举连小户人家的女子都比不上。
这三人是瞒着夫子出来的,上午书院还有课,须得尽快赶回去。
快到书院时,董文昌忽然道:“吴兄,你帮我给夫子请个假吧,我身子突然有些不舒服,想回家一趟。”
董家就在安定门外,离书院也不远,吴明没有多想,答应了他,与张华先回书院。
董文昌看这两人走远了,连忙转身向钟楼街走去。
他再回到钟楼街时,卢青桑的粥已经卖的差不多了,在与余妈两人收拾摊子。
没错,余妈现在也过来帮忙了。
裴家人少事少,余妈通常不到半日就能把事情做完,在征得裴琰的同意下,余妈又打了一份工。
因为一个人有时候真忙不过来,尤其是这年头没有一次性碗筷,洗碗洗筷需要一个人兼顾,余妈自告奋勇过来帮忙,卢青桑每日给她结算工钱一百文钱。
余妈在收拾碗筷,卢青桑用水浇灭炉子,心里在想事情,天气渐渐热了,粥可能就不好卖了,还有就是开发新品种……
“粥已经卖完了,请明天再过来吧。”余妈对面前的小伙子说。
那人不语,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卢青桑,喊了一声:“表妹!”
卢青桑抬头,好巧不巧,竟然是董文昌。
董文昌看她的眼神恨铁不成钢,恼羞愤怒:“表妹,你怎么做这样的事?”
这质问的口气,谁给他这么大的脸!
卢青桑手上的工作没停,懒懒地问:“怎样的事?”
“抛头露面,惹人耻笑!”董文昌涨红了脸小声说。
他不敢说太大声,怕被人听见。
真是个直男癌晚期的人啊。
卢青桑都懒得跟这种人生气:“我有手有脚,自己养活自己,怎么到你嘴里就这么难听呢?”
“你跟我回去!”
董文昌说着就要伸手抓卢青桑的胳膊,余妈伺机拿起扫把劈头盖脸地打过去,董文昌连忙用手去护脸。
卢青桑拍手大笑:“余妈,打得好,再来几下,对于这种登徒子就该打得他们满地找牙!”
“住手,住手,我是她表哥!”
余妈手下不停,边打边骂:“看到个漂亮的小娘子就自称表哥,拉拉扯扯,还穿着儒生的衣裳,最不要脸的就是你了!”
“我说真的!”
董文昌大叫道。
他虽然是个男人,但却是个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文弱书生,在余妈扫把功之下毫无招架之力。
这阵骚动引起来周围人的注意,卢青桑作出楚楚可怜的样子,“我不认识这人,他上来就喊我表妹,还要拉我跟他回家,好害怕!”
“别怕,卢娘子。”
这些人有些是认识卢青桑的,还有些是单纯看不惯一个漂亮姑娘被人欺负,有个大娘已经加入了余妈的阵营,还有个中年人干脆就道:“直接绑了去见官吧!”
见官,董文昌是不敢的,他把脸面看得极重,捂着头撒腿就跑,跑得飞快,像后面有只老虎在追他一样。
果然人的潜力是无穷的。
卢青桑啧啧感叹,以前的董文昌在马氏的娇惯下,连多走几步路都喊脚疼。
下地的活儿更是从来不干,说是腰疼,还真以为他柔弱如大姑娘呢,这不,跑起来挺快挺稳的嘛!
她谢过了帮忙的大娘大叔,叫了一辆骡车,与余妈一道回去。
余妈窃笑:“给你报仇了,刚才都是朝你表哥头上打,只怕他现在已经是皮青脸肿,猪头一个了!”
卢青桑也笑:“他可是我那舅妈的心肝宝贝疙瘩儿,估计要心疼死了。”
“该!”余妈啐道,“这一家子都不是什么好人。”
其实说起来董文昌并非如马氏一般故意针对恶待卢青桑,但是他也没让卢青桑好过。
这人一眼就看上了落难的表妹,不停地找机会跟她说话,表白心意,原主拒绝他,躲着他,他视而不见,像苍蝇一样叮过去,明明知道自己的母亲不喜欢原主,还非得凑上去,马氏越发把原主当做眼中刺对待。
如果不是董文昌的纠缠,就凭原主的老实柔顺,她在董家的日子不会过得那么惨。
卢青桑心头大爽,“他最好是回家哭!”
不对,应该是与董家人抱头一起哭。
看董文昌的样子,估计还不知道他家里的事情,不过没关系,很快就会知道了。
天朗气清,花儿在像她招手,黄莺在为她唱歌,卢青桑的心情好得不得了。
于此成对比的就是凄风苦雨的董家了。
清水镇隶属于永清县管辖。
董贤昨日已经收到永清县令派人送来的呈词,才晓得被外甥女给告了,董贤夫妇拐卖良家女子卢氏。
他急急地写了一个诉呈,连带着一百两银子一同交到县衙。
然而银子收了,县令仍旧召他去公庭说话。
董贤这辈子就没与人打过官司,心里惶恐不安,正与马氏想办法,就听到元宝在外面说:“少爷回来了!”
马氏出门看儿子,惊呆了,好大一个猪头!
不过头以下是她儿子的模样。
董文昌哭:“娘!”
马氏抱着儿子也哭:“心肝,谁把你打成个样子的?”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更新时间:中午十二点。
第19章
董文昌支吾不语。
马氏大怒,道:“是你书院中的那些同窗欺负你了?走,咱们找山长说理去,把我儿打成这样,还有没有天理王法!”
说着就要拉着儿子出去。
董文昌刚才顶着猪头回来,吃了一路人的目光,已经够丢脸了,本来就是回家躲羞的,如何肯再出去?
他使劲摇头,“不是书院同窗,您别问了。”
马氏偏要究根问底,“到底是谁?”
董文昌无奈之下说:“是、是青桑表妹。”
元宝大喜,忙问道:“少爷你见到表姑娘了,她现在哪里,过不好不好?”
她都快急死了,马氏不知道把表姑娘拐到什么地方去了,元宝多方打探都没个结果。
董文昌道:“表妹在钟楼街卖粥。”
“一边去!”马氏推搡元宝,“心肝,你说是六娘打得你?”
董文昌先是点头,然后又摇头,“表妹让两个老婆子打我。”
“忒狠心的六娘!”马氏唾骂一声,扶着儿子进屋。
只留一个元宝满脸带笑,打得好,打得妙!
终于知道表姑娘的下落了!
董文昌躺在床上,董贤看着儿子叹气,马氏忙去请郎中。
董静娴道:“这六娘太坏了,告了咱爹娘不说,还把哥哥打成这个样子!”
董文昌一惊,“什么告,这到底是是怎么回事,六娘怎么忽然在钟楼街卖粥?”
“事情还得从娘给六娘找了一户好人家开始说起……”
董静娴将大概的来龙去脉跟董文昌说了,“她去了伯爵府当妾,回头就把爹娘给告了,至于后面在钟楼街卖粥那就不知道了。”
董文昌捶床,怒道:“爹,怎么能让六娘去伯爵府做妾!”
不是说好日后把六娘许给自己的么?
董贤:“还不都是你娘私自做主。”
马氏正好带着郎中进来,闻言瞪了董贤一眼,但是没有底气,“都是媒婆怂恿的。”
家丑不可外扬,众人默契不做声了。
郎昌看上伤势,并不太重,都是些皮外伤,休养个十天半个月就能好。
待送走郎中后,这一家子人都闹开了。
首先是董文昌埋怨马氏,“表妹多漂亮啊,爹以前明明说过要把表妹许给我的。”
马氏道:“以前她是千金小姐,现在她是个什么身份?文昌你以后是要做官,有个这样的夫人要被同僚笑话的。”
“可是,可以把表妹给我做妾啊。”董文昌说。
不要脸!
元宝站在门外听他们说话,此刻忍不住啐了一声,看来这董文昌还没被打够!
“行了,行了,”董贤道,“先把眼前的官司解决了再说其他。”
马氏柳眉倒竖,“六娘这小蹄子竟然真把亲娘舅给告了!相公,你是个秀才,见了县令也不用下跪,你去跟县令老爷说,你是卢氏的亲娘舅,自有权力替她的婚事做主,这事儿咱们占理!”
董贤很无语,“你把六娘卖到裴家,有卖身契为证,这已经不是为她的婚事做主了。再说,她到底姓卢,姐夫那一支人丁单薄,可是在四川老家还是有几房没有出五服的族人,真要说起来,我们是不占理的。”
董文昌立刻大叫道:“裴家肯定对表妹不好,咱们把她赎回来呀!”
事到如今,似乎还是替卢青桑赎身才是最好的解决办法,董贤想起了之前她的威胁。
衙门朝前开,一百两银子远远不够,还不如赎了六娘,然后让她撤诉就行了。
哪知马氏心虚道:“咱们家哪来六百两银子啊!”
董贤:“把六娘卖到伯爵府,人家不是给了六百两银子吗?”
马氏先前还不肯说,在一众人的追问下,终于道出了实情,“是有六百两,但是被媒婆拿了一百两出去,剩下五百两,我又添了三百两拿出去放印子钱,本来还有一百多两,如今拿了一百两去衙门打点,现在家里也就二三十两银子了。”
晴天霹雳!
家门不幸,有此不贤之妻。
董贤差点晕厥过去,董文昌惊叫:“娘!”
马氏无知无觉,“一共八百两银子拿出去放利钱,每月十五分的利,是划算的大买卖呢,我嫂子还放出去一千两。”
不用说,又是马氏那个大嫂怂恿的。
“等利钱收到手,至少能连本带利挣上两千两。只是现在一时半儿会收不回来。”
“够了,娘,”董文昌打断她的话,“国朝律令规定,放钱债、及典当财物、每月取利、并不得过三分。年月虽多、不过一本一利。违者、笞四十。以餘利计赃重者、坐赃论。这是犯法的事,还会连累爹与我。”
马氏没想到事情这么严重,迟疑道:“不至于吧,听说城里的大户放利钱的多得是,官府管不过来。”
董贤摇摇头,“敢放利钱的都是后面有极深的后台的人,咱们家小门小户,要是被人告到衙门,又是一桩官司。我怎么娶了你这么个婆娘,断我董家前途!”
马氏尖叫起来,“你什么意思?我告诉你董贤,我可是为你生了一儿一女,你老爹老娘也是我一手伺候养老送终,与更三年丧者不能休,你休不得我。”
说完她看着自己的儿子女儿,指望她们为自己说点好话,董文昌忧心自己的前途,将头转到一边,假装没看到;董静娴气她心里只有大哥没有自己,也不管不顾。
董贤难得硬气了一回,甩袖出门。
他在永清县倒有不少朋友,托了在县令面前说项,但是县令就是不应,后来透露出原因,卢氏后面有人撑着,此人乃是四品锦衣卫,最重要是在皇上面前当差,谁敢得罪?
再者将外甥女卖给人家做妾,这事说起来算是董家理亏,或许董贤可以找卢氏,安抚好卢氏,卢氏如果撤诉,这事就算了结。
……
卢青桑正在厨房做饭,易晃走进来,笑道:“青桑妹子,你那个不要脸的舅舅已经被我赶走了。啧,胆子可真小,稍微吓唬一顿,站都站不稳,怂!”
卢青桑笑:“还不都是你们锦衣卫太威风,诏狱里头十八般酷刑,他是怕你把他抓到狱里去。”
她舀了一碗酸梅汤端给易晃,“二哥辛苦了,请喝乌梅汤!”
白瓷碗乌梅汁,碗沿上微微沁出小水珠,冒着凉气,易晃一饮而尽,“酸酸甜甜的,好喝,开胃。你用冰镇了吗?”
卢青桑:“哪里来的冰?我吊在井里晾着。”
眼看天气越来越热,这里又没冰箱,从铺子里买冰实在太贵,卢青桑正犯愁着。
易晃道:“大人在大兴有个庄子每年都有藏冰,夏天就运过来,咱们自己人都用不完。”
瞌睡来了有枕头,卢青桑大喜:“太好了!”
易晃左顾右看,“今天吃什么?怎么都是绿油油的,没肉啊。”
京城的夏天来的太早了,这才到五月下旬,太阳明晃晃地照,半个月没下雨了,天热得很,裴琰似乎有些苦夏,吃的非常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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