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已知晓了,让您……别犯蠢。”为首之人犹犹豫豫的说道。
“呵。”沈澜没什么意义的轻哼一声,抱着怀中昏迷的人儿,驱马往回走,“鱼鲭鱼鲤,回去了。”
“好的公子!”两人也同骑一匹小马,跟在了他的身后。
身后众人渐渐远去,鱼鲭鱼鲤时不时的抬头看沈澜,沈澜却一直没有说话,没有解释,憋的他们一肚子话没地方问也没地方说,又不知道怎么开口,开口之后会不会惹的沈澜生气也是个大问题,于是两个人憋的一路扭来扭去,别扭的不行。
最后,鱼鲭还是憋不住了,纵使鱼鲤拼命的拉扯他的衣袖,他还是开了口。
“公子!”
“嗯。”沈澜懒洋洋的发出个鼻音。
“您是皇室子弟?是……现在皇帝的哥哥?”鱼鲭咽了口唾沫,说。
“早已不是了。”沈澜冷声道,“休要再提及此事,更不要在她面前说。”
沈澜的声音一下子冷了下来,声音中充满警告,鱼鲭知道这很严重,赶紧忙不迭的点头。
半晌没有人说话,鱼鲤拽了拽鱼鲭的袖子,瞪了他一眼,警告他不要再这样多事了,可是鱼鲭这个家伙很显然把鱼鲤这拽袖子的行为误解成与他沆瀣一气,催着他赶紧继续问八卦的样子,别拽了袖子以后,反而清了清嗓子,再次开了口。
“公子,这个云小七姑娘……真是那个锦安公主?”
鱼鲤捂住了脸。
沈澜没出声,只是安静的看着前方的山路。
路上非常安静,四下无人,前方便是宅邸,周围只听到生命力顽强的蛐蛐儿还在坚持鸣叫,给死一般安静的山峦制造一些噪音。
“就是那个,与寻常女子不同,爱与王公贵族私相授受,不顾男女之别,勾搭……”
“鱼鲭!”鱼鲤一把捂住了他的嘴。
沈澜没理他,鱼鲭见鱼鲤神色有些慌乱,这才小心翼翼的看了沈澜一眼。
这一看不得了,吓得浑身一僵,低头恨不得把自己的嘴巴缝上。
沈澜平日里都是没什么表情的。
虽然说他愉悦的时候会笑,厌恶的时候会皱眉,生气的时候会眯眼,可表情幅度都是不太大的,又或者说,这些表情对他来说,都有些轻描淡写的意味,很少触及眼底。
可是现在,鱼鲤却觉得沈澜看着自己的眼神,让他毛骨悚然。
那是一种外露的,对这些形容词十分厌恶,连带着对说这些话的人都异常厌恶的眼神,让人一眼便能分辨出,他此时的情绪如何。
这模样,从鱼鲭跟着他以来,就从来都没有见过。
两个孩子再也不敢说话了,行事也更加小心翼翼起来。
抵达山间的宅邸之后,沈澜吩咐两个小的去熬药,自己则将临子期放在床上,静静的看着她。
云小七,临子期……锦安。
他当然知道她是谁,第一眼就知道。
幼时在宫里,这个被宠的无法无天的公主一向是与自己不对付的,她和自己的临墨哥哥从来都是同一阵营,视自己为眼中钉肉中刺,甚至有可能与自己母亲的死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她是个任性的公主,也是临墨的小跟屁虫,与自己分属两派,极少有交集。
她也是太后的工具,像狗一样被圈养的锦衣玉食的女孩,让她做什么,她都会义无反顾的去,从不忤逆。
可是时隔多年,沈澜迷惑了。
难道时间真的能让一个人的改变这样大吗?
他原本以为临子期又是太后与临墨作死试探他的棋子,可当街看到她那双清澈见底到甚至有些单纯无知的眼神时,他真的迷惑了。
这个女人,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古怪生物。
幼时,她恶语相向,眼神恶毒发自内心,对临墨盲目崇拜爱慕,从不怕死,轻贱生命,随意赐死下人,毫无同情心,是那样的丑陋让人恶心。
现在,她笑起来比紫阳花还甜,会毫无芥蒂的与最卑微的侍从说他从未听说过的白蛇的故事,会小心翼翼的讨好他,会怕疼,怕死,怕被他呵斥,对他的喜好尊重且理解。
这简直是无法解释的改变,这简直是换了一个人。
想必临墨也早已察觉到了,只是一直不想承认罢了。
临子期呼吸悠长,却微微皱眉,像是梦到了什么急切地事,让她十分不安。
虽然与幼时讨厌的女孩长相别无二致,可是沈澜却觉得,面前的女人,睫毛的每一次颤动,都在疯狂的骚扰他的心。
临子期做了个噩梦。
梦里的临墨和沈澜刀剑相向,剑拔弩张。
沈澜说,“她是我的病人,病治好之前还不能走。”
临墨说,“她骗了你,她其实是我妹妹,我是皇帝,她是公主,我们都是你最讨厌的皇室之人。”
沈澜皱眉说,“什么!我对她这么好,她竟然骗我!”
临墨说,“是啊,她还一边跟我约了时间,一边跟你一起吃饭,吃那么多菜,她也不嫌撑得慌!”
沈澜勃然大怒,“临子期,你竟然这样无耻!”
临子期猛的惊醒,睁开眼睛,看到面前眼眸深沉的低头看着自己的沈澜,吓得大叫一声,缩进了被子。
“我不是故意骗你的!”临子期钻进被子,彻底成了鸵鸟,无颜面对江东父老。
“无妨。”沈澜声音意外的平静,并没有生气的意思,反而听起来有几分温柔,“既然不想哥哥担心,瞒着也就瞒着了。”
临子期一愣,以为自己脑子坏了,耳朵也坏了。
作者有话要说:把自己锁在码字软件里了,不是第一次干这种蠢事了,嘤……来晚了一点,以后再也不敢锁太多了!
第31章死马当活马医(11)
什么意思,不想哥哥担心?临子期记得很清楚,正在两个人对峙最麻烦的时候,正在她好奇的猜测两个人的关系的时候,什么东西触及她的脖子,她不争气的瞬间晕了过去,彻底什么都不知道了。
明明两个人看着几乎要打起来了,为什么现在的沈澜如此平静?
临子期实在是不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一时间心神纷乱,摸不到头绪。好奇想问,却不知道如何开口,便被定身一般的缩在被窝里一动不动,静静的呼吸着闷闷的空气,等待沈澜的下文。
沈澜却没有急着说什么,只是伸出手,缓慢而有力地掀开了被子,将这只“鸵鸟”从被子里头拎了出来。
临子期眨巴着眼睛看了一眼沈澜,随即便挪开目光,一脸“我很心虚”的模样。
“怎么了。”沈澜不咸不淡的看着她的眼睛,见她一直不抬头,甚至伸出了手指,冰凉的指尖触到她的下巴上,强行让她抬起脑袋面对自己。
见临子期一直不说话,沈澜便也不开口,一时间气氛比刚才还要尴尬,直到鱼鲤熬好了药敲了敲门,推门而入,沉默的气氛才被打破。
“小七姑娘,该喝药了。”鱼鲤机灵的将药放在案几之上,不动声色的看了一眼沈澜,沈澜没让她退下,她就静静地呆在临子期的床边不走。
鱼鲤的出现极大的缓和了二人之间不知从何说起的气氛,特别是临子期的焦灼与尴尬,鱼鲤看了看沈澜,似乎感觉到了什么指令,转头看向临子期,问,“小七姑娘,你真是……那个公主啊。”
临子期几乎要将脑袋埋进肚子里去。
她不敢看沈澜,只求救般的看着鱼鲤。
“但是你并不像传闻中的那样坏啊。”鱼鲤歪头道,“小七姑娘,我们公子没有怪你,你不必这样担心。”
真……真的?
临子期仿佛捉到了什么希望似的,抬头看向沈澜。
沈澜依旧眼神无波,看不透态度,可是临子期却也着实没有从他的眼中看出半分怒意,再加上之前他说的那句,“既然不想哥哥担心,瞒着也就瞒着了。”
这句话显然是把她之前所做的一切一把揭过的意思,包括今日她两面开花两边骗来骗去的事情在内。
可这反应太不符合沈澜的行事风格了!临子期心想,虽然自己也并不大清楚沈澜的行事风格究竟是哪一种风格,但是经过这么多天的相处,临子期还是可以判断出,沈澜这个人并不算大度的事实。
看着临子期反而有些不敢置信的眼神,沈澜眯了眯眼睛,原本的温柔语气一下变得凉飕飕的,“怎么,不想治,想回去哥哥身边等死?”
“不不不当然不!”临子期瞬间反应过来,她也不知道那两人最后到底说了些什么,只觉得沈澜既然已经是这样的态度,那自己再不借坡下驴,就是不给他面子了,赶紧道,“神医您大人有大量,体谅我的难处,真的是万分感激,您的医德和职业操守实在是令人敬佩不已,小女子以后一定会乖乖听话绝不骗你,好好治病重新做人。”
临子期心说自己这真是吃硬不吃软的狗脾气,简直是没脸没皮到极致了。
人家好好跟自己说反而不信,非得人家生气,心里才踏实。
鱼鲤仿佛也是跟她一样的想法,看着她的眼神就变得一言难尽起来。不怪他们看不出来她就是那个臭名昭著的公主,这哪里有那公主传说中张扬跋扈的样子,脸皮倒是厚的很,却也是一个胆小怕死的小怂货。
沈澜听了这话,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而是忽然捉起她的手腕,将她的手臂拎了起来。
临子期吃痛闷哼了一声,这才发现,自己的手肘关节处,青青紫紫的肿了一片。
什么时候撞的?她怎么一点也没注意到。
看着临子期迷茫又痛苦的表情,沈澜开口道,“并不是撞击所致。”
不是撞击?那会是什么?
仿佛看出临子期和旁边鱼鲤迷茫的神色,沈澜眸色幽暗的说,“关节毒素淤积,毒素深入骨髓,需刮骨疗毒才能根除。”
“刮……刮骨……”临子期听到这个词,声音都吓得变调了,“疼吗?”
“你说呢。”沈澜抬眸看了她一眼,却见她这个瞬间眼里就冒出了层层叠叠的眼泪,仿佛在这个瞬间按下了眼泪爆发的按钮,一点也不迟疑。
“有,有麻药吗?”临子期接着问。
“你怎么知道这些的?”沈澜反问道。
“唔……”临子期心说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但是看沈澜的反应,这个世界可能麻药并不普及,又或许只是沈澜这个级别的大夫才掌握的独门技巧,一时间不知道如何是好。
沈澜也不逼问她,见她支支吾吾说不明白,便直接说,“麻药效用有限,依旧会很疼。”
临子期心情宛如上坟。
“谁让你今日四处乱跑。”沈澜伸手捏上她的手腕关节,临子期只觉得他触碰的地方一阵剧痛,一下子痛苦的呜咽起来。
“这样可以舒缓一些,防止毒素淤积更深。”沈澜皱眉捏着她的骨节处,只觉得临子期的整个身体都疼的在抖。
她这次没有大喊大叫,而是半跪在床上,整个人蜷缩起来,额头上冒冷汗,嘴巴里叽叽咕咕的不知道嘟囔着什么,仔细听,似乎在说,“不疼不疼不疼,很快就过去了忍一忍,啊,不行疼死我了,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死了算了,不知道还能不能再穿一回……”
沈澜指尖微顿,有意让她松了口气,她刚缓过来,便感觉那冰凉的指尖再次精准的落在了她最疼的地方,那痛感仿佛是把她的手关节给捅穿。
临子期欲哭无泪,嗷呜一声再也说不出话来,这幅模样倒是把鱼鲤都给吓坏了。
她还从未见过这么难受的病人,沈澜救人一般不喜欢折腾,能治便治,不能治便不会强求,更不喜欢看到病人呜呼哀哉的在死亡边缘挣扎痛苦,所以鱼鲤虽然跟了沈澜很久,却从未见过受过这种苦的病人,云小七,不,这个公主便是头一个。
如果不是了解公子的为人,鱼鲤都要以为公子是在故意折腾她折磨她。
“药。”沈澜手上动作停下,朝鱼鲤说。
鱼鲤赶紧把刚好放的温热的药汤交给了沈澜,沈澜单手将疼的背后冷汗浸湿一片的临子期捞了起来,让她靠着自己,顺手一手拿碗,一手拿勺,将那温热的汤药一勺一勺的喂进临子期的嘴里。
临子期刚受过疼痛的折磨,此时再次落入苦药的陷阱,被沈澜亲手一勺勺的喂得精致的五官全给皱了起来,一脸生无可恋的表情。
喝到一半,临子期实在是受不了了,她觉得自己这都是在还债呢,还自己骗了两个人的债,但是再庞大的债,经受这一切,也算是该还完了,赶紧开口道,“沈澜,神医大人,别……别喂了,我自己喝行吗,给我个痛快。”
“你手现在无法动弹。”沈澜拐弯抹角的拒绝了。
“我可以的,我真的可以,让我一口喝完吧求求你了。”临子期满嘴噙满了苦味,简直是苦到了舌根和口腔的边边角角,她最怕苦了,也最怕疼了,可在沈澜手上,这些她最害怕的极致的滋味,临子期都给结结实实的尝了一个遍。
她觉得她简直是前世欠了沈澜的。
沈澜见她一脸哀求的模样,好歹是心软了,伸手将药碗扶到她的嘴边,她咕咚咕咚的赶紧全部喝了下去,迫不及待似的,简直像是在喝琼浆玉露。
只是喝的太着急了,那些茶色的药水有的没有被她喝下,顺着她的嘴角蜿蜒流下,顺着洁白的脖颈一路往下,即将流进她的衣服里。
沈澜深处食指,将那药水拦腰截住,顺势往上一撩,那药水便全入了他的手中。
临子期艰难的咽下那些难以下咽的苦药,放下碗之后,红着脸捂住了脖子,一脸尴尬的看着沈澜。
沈澜不置可否的用她的衣角擦了擦手上的药汁,说,“你哥与我相处并不愉快,应当还会让人来找你,也可能说出一些并不属实的话让你相信,你若还是想跟他走,但走无妨,我不拦你。”
临子期倒是没想到他会直接将这些话说出来。
gu903();“你是我的病人,我会对你负责到底,直到治好之前,我都不会放弃你。”沈澜声音不大,却一字一句的宛如重锤一下一下的敲击着临子期的心脏,“至于你的身份,你也不必担忧,与我有过节的人不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