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询这才发现,那不是谁家的公子,那是柳家的二姑娘柳毓。好啊,傅询双眼里怒火在烧,他一早就知道,柳家安着把柳毓许给韩悯的心思。他二人也真是厉害极了,一个扮小和尚,一个穿男装。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两人见一面有多难呢。但是柳毓很快就走了,韩悯一个人蹲在水潭边,伸手弄鱼。他还不肯走。过了一会儿,韩悯才终于站起来要走。大约是蹲得久,腿麻了,就站在原地捶腿。活该。但傅询还是喊了一声,自以为语气冷淡:韩悯。他二人离得远,韩悯站在角落里的小水潭旁边,傅询站在佛寺走廊的圆门下,日光照出屋檐阴影,照得他的神色也晦暗不明。韩悯随便将摘下来的帽子重新戴上,拖着酸麻的脚转回身,朝他作了个揖,然后一蹦一跳地走向他。傅询分明气极了,却仿佛又有些委屈,迈开长腿走到他面前,抬手一托他的胳膊。你在这里做什么?还穿成这样。韩悯想先在台阶上坐下,但是傅询不准,要他先把事情说清楚,所以握着他的手臂不放。韩悯只好先解释:前几日柳夫人忽然来问问我对二姑娘的意思。我就知道。傅询抓住他的手握紧了。韩悯皱了皱眉:我自然是回绝了。但是柳家伯父不太放心,今日带她过来和方丈说说话。柳伯父又请我开导开导她,我就过来了。原来如此。傅询面色稍缓,却问:你可说清楚了?你脾性软,别留下余地。自然不会。韩悯推开他的手,在台阶上坐下,捶了捶腿。他继续道:二姑娘其实很聪明的,又有主见。原本高兴一些的傅询在他身边坐下,一听这话,又皱了皱眉。韩悯最后解释:我与她见面多有不便,又怕招惹闲话,所以向寺里的师父借了一身衣裳来穿。这时傅询冷静下来,才仔细看他。韩悯着红衣官袍,便如雪里红梅,傲骨料峭。此时着僧袍,又散着头发,素净得有些寡淡,只有眼珠是漆黑的,唇色微红,像个出世的仙人。傅询帮他把歪了的帽子戴好。韩悯又问:陛下来这儿做什么?两个人坐在圆门前的台阶上,正巧这时有个小和尚捧着香炉要过去,傅询便往韩悯那边靠了靠。他颇有心机地揽住韩悯的腰,好像是怕他摔下去:陪太后来抄经。碰见腰间软肉,韩悯觉着怪痒的,就站起来了,靠在墙边。傅询不大高兴,等小和尚过去了,又扯了扯韩悯的衣袖,要他坐回来。他换了个话题:柳岸拿了什么东西请你,才让你穿这一身陪柳二姑娘说话?韩悯撩起衣摆坐下:这是什么话?傅询不语。韩悯道:柳伯父就是不给我东西,我也要过来的。顿了顿,才道:送了我一幅谢鼎元的字,本来是要还给他的。但是系统很喜欢。他虽与谢岩相识,但又不好意思总是向他求字,就留下了。原来是他,你喜欢他的字?嗯。傅询有意要引起他的注意,便问:你知不知道这个谢鼎元现在在哪里?却不料韩悯点点头:我知道啊。引诱失败。你怎么知道?我之前来建国寺,遇见过他,算是朋友。还已经是朋友了。韩悯想了想:陛下也知道他?引诱彻底失败,也没有再说下去的必要。傅询简单地解释了一句:先前想请他出仕,他不肯。这时韩悯酸麻的脚也好了。他今日应该在寺里,去看看他吗?两个人正要走,后边忽然有个老嬷嬷唤了一声。陛下。韩悯回头,是常来福宁宫送菜的那个嬷嬷。那嬷嬷自然也认得他,给傅询行过礼后,再侧身朝他也福了福身。陛下,禅房里摆素斋了,太后娘娘请陛下回去。傅询看了一眼韩悯,只应道:知道了。他问韩悯:你吃了吗?一起过去?韩悯的原意是去找谢岩一起吃顿午饭,如今这般,明知太后在寺里,也不去拜见,恐怕失了礼数,便跟着傅询一同过去。建国寺的禅房也有大小之分。如谢岩住的那种,逼仄窄小的,是借给贫苦人居住的;太后每月抄经的禅房,就宽阔明亮。禅房分做内外,由帷幔隔开,外边正摆饭,里边正中摆着一尊白玉观音,高案上各色瓜果贡品,矮案上是一卷经书、纸墨笔砚。韩悯小时候在宫里玩儿的时候,见过太后。他常与傅询吵架,甚至打架,更是经常面见太后。不过太后好像很是知道自己儿子是什么性子,从来也没有因为他和傅询不对付而罚过他。此时她正放下笔,从内间走出来,凤眸微扫,目光在韩悯身上停了停。韩悯俯身作揖,并不曾察觉。她仿佛看了一会儿,才认出他来,笑着道:我道皇帝领回来了哪个小和尚,原来是悯哥儿。你在建国寺带发修行?
韩悯道:臣在寺中看见师父们如此穿着,一时兴起,讨了一件僧衣来穿。带发修行不敢,恐辱佛门清净。太后笑着点头:好看,你倒比他们看起来更有灵气。外边摆了两张方形小案,多添一副碗筷。傅询坐在正中的案前,韩悯在他侧边,太后则在另一张小案前。她笑着问了韩悯家里的情况,韩悯一一答了。你娘是个烈性子,与哀家很是相投。等她回了永安,让她进宫来说说话。是。吃过素斋,便在白玉观音前继续抄经。原本该傅询抄的,此时是韩悯在抄。傅询就坐在他身边,低头看着他写字。笔尖在纸上游走,一笔一划,都恰到好处。太后抬眸,一双凤眸与傅询的瑞凤眼很是相像。她淡淡道:皇帝不是说这禅房里的香火味,熏得头疼么?出去走走罢。韩悯也抬头看他,眨了眨眼睛。傅询面色如常:朕现在觉得这味道好闻极了。*陪着抄了一会儿的经书,太后就让他们出去玩儿。小的时候闹得可厉害了,不拘着你们了,出去走走。两人告退,就在寺院里闲走。而后遇见不知因何而来的楚钰。他从二人身后追上来,弯腰行礼:陛下。悄悄抬眼,仿佛有些震惊:韩悯?你穿成这样做什么?韩悯甩了甩衣袖:说来话长。楚钰皱起的眉头,直到离开时,都没有放松。他一边走远,一边嘀咕道:我的天呐,这是什么癖好?是圣上吧?是圣上让他穿的吧?傅询听觉灵敏,听得一两句,再看向小和尚装扮的韩悯,忽然耳朵一红。这是佛门圣地,傅询,别想了!而韩悯浑然不知,拢着手,一双杏眼毫无杂质地看着他:陛下,怎么不走了?傅询心里的野狗突然化身为狼,狂吠不止,叫得他有些头疼。韩悯。他喊了一声。嗯?傅询揉揉他的脑袋,把他的头发弄乱:以后别这样穿了。这日傍晚,韩悯骑着马回柳府,路上碰见柳停柳师兄,还有学宫里的一群学生。结果次日早起,他进宫轮值,看见有些年轻的学生,也穿着僧衣,还歪戴小帽他骑在马上时,风吹来,将帽子吹到一边,他没腾出手来扶一下。结果那阵风,竟变成了一次小小的风尚。*再次日,就是楚钰轮值。韩悯则在文英殿整理前一天的起居注。他上午就整理好了,只是午间小憩时,楚钰让他一定要等自己,傍晚时一起出宫。他说得无比认真,韩悯问他是什么事情,他也不说,只是让韩悯等他。韩悯没办法,只好在殿里等他。无事可做,他就随手拿了几张纸,回想着上次写到的书稿剧情,开始继续往下写。因为圣上与探花郎此时都在宫里,他写得格外小心。竖起耳朵,时刻注意外面的动静,有一点儿风吹草动,就立即把书稿收进衣袖。也不知道楚钰找他,到底是因为什么事情。系统道:是不是松烟墨客的事情暴露了?不可能,除了上次小坏蛋的失误,我最近都掩饰得很好,根本看不出一点点破绽。那是为什么?或许是楚琢石想找我出去玩儿?有可能。再写了两页纸,外边传来推门声,韩悯眼疾手快地把书稿一折,塞进衣袖,端端正正地坐在位置上,翻了一页平铺在案上的书卷,假装自己在看书。他抬起头,乖巧问道:你回来啦?楚钰点头:嗯,走吧。两人一同走出宫门,及至上了马车,楚钰也没有说找他因为什么事情,韩悯不好意思问,隐约有些忐忑。马车一路驶去,韩悯掀开帘子看了一眼。不是去柳府的方向。实在是有些紧张,他试着问了一句:琢石,我们要去哪里啊?楚钰神色冰冷:等到了你就知道了。韩悯被他的表情吓了一跳,连忙抱住他的手:你怎么了?我做什么惹你生气了?你说话啊。马车在文渊侯府所在的巷口停下。楚钰掀开帘子,拉着韩悯下了车。一路走进巷中,韩悯紧张地手心里出了一层薄汗。不该啊,他明明没有破绽的,怎么就被看出来了呢?他深吸了两口气,放松点,放松点,说不定不是话本的事情呢。到了文渊侯府,穿过窄小的石廊,楚钰敲了敲温言的房门。阿言,人到了。里边人应了一声,楚钰便推开门,先把韩悯拉进来。韩悯还没看清楚房里的情形,竹榻那边就飞来一册书卷,准准地砸在他身上。他手忙脚乱地把书卷接住没错,是《圣上与御史二三事》。紧接着,又飞来三册。另外三卷话本。韩悯抱着四卷话本,想要辩解。咔哒一声,身后的楚钰将房门锁上,从身后抱住他,把他往里边拖去。楚钰咬着牙道:韩悯,你长本事了你?还敢写这种东西?韩悯转头看看楚钰,再看看温言。他疯狂呼叫系统:统子,快给我《滑跪一百零八式》!来不及了!糟了,温言的眼眶已经红了。韩悯弱弱道:不是你想的那样,你听我解释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是限定带发修行悯悯小和尚悯悯的梦想照进现实了第52章朗诵话本文渊侯府的房间里,楚钰死死地揽着韩悯的腰,将他拖到竹榻前。温言撑着手坐起来,眼眶微红,瞧了他一眼。韩悯倒是不怕楚钰打自己,他就怕温言哭。尽管温言只在他面前哭过一次。但是温言哭起来特别可怜,倔强又隐忍。韩悯停止挣扎,怯怯地看向他,试探地劝了一句:你别哭啊。温言没有说话,只是看了一眼楚钰。韩悯瞧见,抿了抿唇,把服软的话都咽回肚子里去。这两人不会是合起伙来诈他的吧?他自认这些天都没有什么破绽,不该被发现的。韩悯定下心神,又问:你到底怎么了?你别哭啊,我哪里做得不对,惹着你了,你说话啊?温言面色一沉,与楚钰交换了一个眼神。装,还在装。楚钰将韩悯丢过去,温言虽然摔断了腿,但手上还是很有力气,紧紧地钳住韩悯的胳膊。韩悯愈发怀疑他们是在使计,定下心神,回头朝温言假哭:辨章,很疼,呜呜。温言架着他的手,让他坐在竹榻上,看了他一眼,淡淡道:没事,你从小打架。韩悯委屈地吸了吸鼻子:我不足月,我还蹲过天牢,我身子弱,呜呜。你要是冤枉的,我等会儿帮你揉揉。韩悯对上他的眼神,也不敢问那我要不是冤枉的呢。他不问,温言也继续道:你要不是冤枉的,我就把你的手别过去,再拗过来,再别过去,再拗过来。一位姓温的公子,红着眼眶,可怜兮兮的,要卸了别人的一条胳膊。不敢动,不敢动,韩悯连出声都不敢。温言轻笑一声,附在他耳边道:你看那边是谁?韩悯闻言望去。那头儿,楚钰早已走到一扇竹屏风前边,屏风下装有木轮。见韩悯看过来,他抬手一推,屏风向一侧折叠起来,坐在后边看书的人是谢岩。谢岩捧着本书,抬头看了看韩悯,又朝他笑了笑。韩悯表情呆滞。谢岩是知道他是松烟墨客这件事的,他们就是在白石书局的后院遇见的。但谢岩不是多嘴多舌的人,而且韩悯也特意嘱咐过他和葛先生,让他们一定保密。呀?不是吧?谢岩,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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