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巷比想象中还要深,起码得有百来米,这是迟逾的第一感受,其次就是拐角多,东拐西拐的,要不是带路的是顾塬,他可能真以为有人想要拐卖他了
又左左右右前前后后不知道拐进来那个小暗巷顾塬才停下来,迟逾觉得他的腿近乎快截肢了,他憋着一口气没有说,直到顾塬把他带到一个铁质的楼梯前
“这他妈是什么鬼地方?”很自然的,迟逾已经到了愤怒的临界点,终于在看到这个铁阶梯的时候最后一根稻草压了下来,咬着牙问顾塬
后者斜着眼睛倪了他一眼,“上去再B”
迟逾长吁一口浊气,握了握他的拳头跟在后面亦步亦趋,还得时刻注意别踩到断层,虽然不至于摔死,骨折没得跑了
“看——”顾塬站在最上面指着天上那轮太阳,在迟逾眼里他还差件披风就能当拯救世界的超人了,迟逾懒得理他,在他身后默默绕开,把东西放好了才肯抬头
不得不说,迟逾愣怔了,有点儿意外。上来了才知道这是一个二层的小平台,环绕四边儿放满了盆栽
各式各样的花草,太阳光比起刚刚的葛朗台的吝啬现在就是一个慷慨大方做慈善的好心人,整个人都沐浴在阳光里,冬日的阳光最不具攻击性,洒在人身上懒洋洋的,这是迟逾的天堂
顾塬回过头的时候,迟逾就像一只慵懒的纯种加菲,跟他家的老猫一模一样,伸长着脖颈仰着脸面对着太阳,伸了一个舒服至极的懒腰
才肯慢悠悠的睁开眼,后背靠在座椅上,双脚也因为伸懒腰的缘故往上探了几分,脸上的轮廓愈发深刻
挂在鼻梁上的金边眼睛跟装饰物似的,衬着被风拂过,吹起,有条不紊的搭在脸上的头发像极了一个斯文败类
顾塬正正好看见他醒来,迟逾对他眨了眨眼,丹凤眼尾狭长至极,顾塬在心里啐了他一口
但是不得不承认可真好看
顾塬坐在旁边的板凳上,帮他递工具,无意间突然想到“你是怎么想到来这儿的?”
迟逾对他的问题有点儿鄙夷“我从初二就开始来这儿写生了”
这个时候轮到顾塬懵逼了,拿着铅笔的手顿在了半空,望着他“那我怎么从来没见过你?”
迟逾“嗤”了一声,拿过他手里的笔,仔细勾勒着对面小巷的轮廓,低语“我他妈怎么知道现在才见到你”。
我他妈每年都不知道来这里多少次,走过了大街小巷走过了荒无人烟走过了墓地坟茔走过了祈福的深山寺庙
可是从来没有一次遇见过你。迟逾想“大概这就是缘分不够吧”,唇角一勾,讽刺的笑了笑
顾塬也不知道他笑什么,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看着他的脸色揣摩着这位皇上的心理活动
可能小塬子功力还是不够深,伴君如伴虎也没能把他的能力提高半分,只好暗自压下心中疑问,惊疑不定。
迟逾已经开始勾勒轮廓线条了,绿色的三棱铅笔在他手里仿佛被赋予了魔法一般,随手拉出的长线与眼前的长巷屋顶的高低轮廓倏而重合
就连迟逾整个人都带了光,轻佻随意的笑着,下手却严谨认真,顾塬看了一会儿,觉得迟逾已经进入了状态,悄悄转移了阵地去旁边的压井水泵里跟洒水壶里灌满了水,挨个挨个的去浇水。
迟逾擦擦画画,终于让整个小巷的轮廓跃然于纸上,有点儿愉悦地挑了挑眉,看了看一旁空无一人的板凳,压低了眼镜,而他正在前面专心致志的浇着水,他突然想到一个词,现世安好。又忍不住笑自己突如其来的矫情。
等迟逾回过神来的时候,后脑勺被轻轻拍了两下,“大画家,该吃午饭了吧”顾塬双手撑在他的椅子背上,声音低沉,迟逾莫名就觉得带了几分性感,耳垂不由自主的浮现几分红色。
“哎——去不去”顾塬在身后又拍了拍他,迟逾把耳后的头发往前面扒拉了几根到前面,刚好挡住他的耳朵。无比自然的起了身,把铅笔装回工具箱中,抬眸看他,“走吧”
分明是进巷子容易出巷子难,到了顾塬这儿成了相反的,随便一个口他都能带着你百转千回的转悠出巷子,并且介绍一下这是谁家跟他什么关系
滔滔不绝的程度不亚于壶口瀑布往下落水的速度,“事儿妈实锤”迟逾在心中默默腹诽,面上不动声色,似乎听的认真极了,还时不时“恩”“喔”“啊”“原来是这样”让顾塬极其受用
“刘叔!”顾塬无比自然的进了一家“建红五金建材店”,热络的与站在柜台边上的中年男人打着招呼,男人五短身材,浓眉大眼,亲切的叫着顾塬“小塬”迟逾在一旁被忽略后脸有点黑,下定决心如果顾塬在这里吃饭他就跟他绝交,断绝同桌情谊
好在顾塬没把他晾多久,寒暄了几句就出了门,看见面无表情杵在门口的迟逾心里咯噔一声,装作热情小心翼翼把他推进了旁边一家不起眼的小门店,迟逾瞳孔一缩,这他妈连营业执照都没有,三无店铺?
迟逾在顾塬的推搡下没得法跑,耷拉着脑袋认命的进了店,找了一个靠墙稍微干净点的座位
迟逾觉得这是他最后的倔强,自从跟顾塬在一块儿玩之后,小破落户理发店,三无餐馆都去过了,不知道下一步是去那个山窝窝里探险
顾塬点餐很熟稔,看起来是经常过来吃,很快就点好了菜,迟逾估摸着是顾塬觉得最好吃的几道菜
四周客人还不太多,现在才十二点整,顾塬说这边儿几乎到下午才吃午饭,迟逾看了看外边儿空无人烟的街道心下了然
“这里都是家常菜”顾塬跟他夹了一筷子红烧茄子,迟逾尝了尝,点了点头,上菜速度很快,口味出奇的好
特别香,而且是直接在大门口的门后边洗菜摘菜炒菜,比一般大规模的门店还透明,迟逾在心中暗自赞叹“顾塬小破眼光真还不错”破天荒的续了一碗饭
吃过饭无非就是继续画画,顾塬有点儿想带他逛逛,看迟逾一吃完饭就要去画画的模样顾塬决定换个时间,旁敲侧击的问一下“你今天能画完吗”
“下午画完没问题”迟逾说
“那要不然晚上我带你出去吃烧烤,逛逛?这儿晚上还有冬日祭”顾塬说
迟逾被勾起了一点兴趣,偏着头问旁边的人“什么是冬日祭”
“就是类似于祈福吧,我们这儿来旅游的人有点儿多,也算是鳌头,专门来招你们这样的旅客的”顾塬说
“行”迟逾答应了
跟上午的流程差不多,两个人都轻车熟路了,一个人画画一个人就在旁边瞎鼓捣,只要不打扰到旁边的人就可以了,一静一动,画面和谐。
作者有话说:
今日份~我觉得我好铿锵——
第19章
临近天黑迟逾才画完,顾塬伸了一个懒腰,迟逾在收拾他的画具,顾塬把小板凳往前挪了几分,盯着画上的建筑一个一个看过去,末了眉头紧锁。迟逾注意到了他的异常,转过身问“你怎么了有问题吗?”
顾塬保持着原样姿势,语气故作夸张“问题大了”
“嗯?”迟逾问
“问题就在于它太他妈好看了”顾塬叹了一口气,向迟逾一抱拳
这人如果一天不花言巧语会怎么样?可能会死吧。迟逾说“既然喜欢就送给你吧”
“嗯嗯?”顾塬有点震惊“你们这画不是归画室吗,还可以送人?”
“我没签卖身契”迟逾觉得顾塬有点脑瘫儿童的趋势
“噢噢噢那敢情好,谢谢您呐”顾塬喜滋滋的,把画从画板上取了下来,周遭的胶布也被他小心翼翼的撕掉了,找了一个独立的小包装袋,放在里头跟别的纸隔开了“这就是我的了!”五个字带一个感叹号恨不得挂在脑门上,迟逾有点儿无奈
回到家的时候许韫已经在家里了,在门外都能听到她断断续续的咳嗽声,并且跟他们留了门,顾塬和迟逾经过她房间的时候她坐在地毯上,脸色有点苍白,看起来整个人不太好
迟逾“你们家有感冒药吗,她看起来感冒了”顾塬侧过头一看,许韫正西子捧心状坐在地上,就穿了一件高领毛衣,丈夫也并不在身边,一个人翻开着画册,似乎也没听见他们回来的脚步声。
“有”顾塬有点不落忍,把画架轻手轻脚的横放在了楼梯口,在客厅电视机柜台底下翻找医疗急救箱,里面还有几大盒三九感冒灵,顾塬拿了一盒,走到房门口“姐,您是不是有点儿感冒,我这儿有药”顾塬的声音可能吓到了她,她哆嗦了一下,抬起头对顾塬笑了笑,过来把感冒药接过去“谢谢你啊,今天寺庙哪儿下午天有点儿阴,一不留神就感冒了”
“山里头温差是有点儿大,您多注意”顾塬点点头
迟逾和顾塬上了楼,迟逾有点儿洁癖,今天画画的时候手上沾了不少铅笔灰,放下东西直奔卫生间。
“底下有舒肤佳肥皂,你可以用那个洗”顾塬提醒他
“知道了知道了”迟逾说,一如既往的跟他奶奶似的
卫生间传来了一阵阵水流声,顾塬把东西收拾的整整齐齐,打了个响指,觉得自己做事十分稳妥。
“哎迟逾,你不觉得那个男的有点儿奇怪吗”顾塬躺在懒人小沙发上,上面已经铺好了两层小毯子,他今儿个得睡沙发。
迟逾甩了甩手上的水珠,走到顾塬面前用腿踢了踢他,拿起面前的卫生纸擦了擦手,“是有点儿怪,他跟我们团一个女的走的有点儿近”
顾塬一骨碌从沙发上爬起来,看着迟逾“该不会是出轨了吧?”还带点隐秘的兴奋
迟逾瞥了他一眼“你兴奋个什么劲儿?劝和不劝分”
“我总觉得那男的有问题,你看出门都是跟许姐错峰肯定有猫腻”顾塬笃定
迟逾把茶几上的杂志卷成一团,责备地砸在他头上,顾塬哼唧了几声,没了音。
晚上的活动比较丰富,吃个烧烤再去逛冬日祭,迟逾有点儿想去祈福,顾塬没让,晚上祈福太坑爹了,还不如明天去寺庙里头求,哪里有一个姻缘祠,还有孔夫子庙,可以去求姻缘还可以去求仕途,简单点儿说就是高考。迟逾考虑了一下才点点头应允了。
顾塬带他去的那个烧烤店他认得,他以前来过,不过文溪镇小巷子实在太多了,他吃过之后想再找的时候,跟着路人的提示走都硬是没找到过,迟逾觉得他点儿有点背,没想到今天还有重逢的一天心情有点儿复杂
顾塬觉得他有点儿奇怪,低着头耳语“怎么了?不舒服?”
“没什么,故地重游,一时竟无语凝噎”这狗玩意儿还拽文,顾塬鄙视地斜了他一眼,觉得用脚指头都可以猜得到多半是来吃过一次第二次没找到路了,这边儿的游客基本都是这个德行,除非来的特别勤,能赶上他们常驻民的才能稍微摸得清楚一些
大晚上的真挺热闹,“迟逾啊——你们也来啦!那个小兄弟——”一个有点儿地中海的男人手里拿着一听罐装青岛,眼神有点儿涣散没聚上焦,正坐他们隔壁跟他们打招呼
“他叫顾塬”迟逾语气有点儿冷,顾塬看了他一眼,举起手里的青岛冲他一点头“顾塬”
那个男人被旁边的领队拉住了,领队也扯着嗓子对他们喊“他醉了,你们小孩吃你们的,不用管我们——”然后被旁边妻子模样的人拉住了,带着警告意味的瞪了领队一眼,示意他不许再喝,领队一口一个“我没醉”旁边的几个人看的不停地在一旁打趣他们,女人脸都红了一半
顾塬觉得有点儿好笑,果然一般醉了的人都扯着嗓子嚎没醉,这个哥们更牛逼,自己醉了劝也醉了的朋友别撒酒疯,也是一人才
“塬儿哪,舍得回来啦”烧烤摊老板娘不知道什么时候踱了过来,笑眯眯的看着顾塬“这是塬儿同学吧,长的可真好”目光一转,笑眯眯的看向了迟逾
“阿姨好”迟逾一副乖宝宝模样
“芳姨,您就别调侃我同桌了好吧”顾塬有点儿无奈,芳姨围着粉色的围裙,上面还沾染了些许油污,但整个人拾掇的干干净净,利落干脆的老板娘,一直带着笑,真心实意的笑,整个人都像是冬季荒芜的平原里唯一吹过并且能融化草地上零碎冰雪的暖风,迟逾很喜欢她,打第一次来就挺喜欢
“天儿有点冷,你们就别喝酒了,吃点热的,要不就喝热牛奶吧!”她拿着单子问两人
顾塬一脸憋屈“姨,我们这是吃烧烤,不是吃早餐!”
“那好吧”芳姨故意皱着眉头憋着嘴妥协了
“姨,两瓶维他奶就行了”迟逾眉眼弯弯对着芳姨说
“我靠!”顾塬在心里简直想让迟逾上刀山下火海让他干煸清蒸红烧一溜儿全来一遍!居然这么简单就背叛了组织背叛了党!顾塬泄愤似的锤了一下桌子,芳姨哼着歌欢快地拿着点好了的单去做烧烤去了
顾塬幽怨的小眼神直戳戳地看着迟逾的脸,按规矩每个烧烤摊上都放了两瓶青岛,对面这人正拿着一瓶慢慢啜着,顾塬三下五除二跟喝水似的早就喝完了。迟逾自动屏蔽他的眼神,优哉游哉的看着手机,刷着画册
你永远不要怀疑两个小青年的战斗力,尤其是挨了一下午饿正在长身体的小青年,跟风卷残云一样,不对,像极了从非洲席卷而过的沙漠蝗虫,所经之处寸草不生,他们面前竹签铁签跟堆小山似的磊在碟子上,芳姨收拾的时候还忍不住“啧”了好几声,果然正是年轻长身体的少年们
吃饱喝足就到了今晚的保留节目,差不多也就七八点的样子,溜达过去正好十几分钟,还可以消消食,迟逾欣然应允,打消了坐出租的念头。
冬日祭办在山脚底下,其实也不算是座山,忒小一座,综合了山泉树林寺庙,还稍微有点儿隐秘的意味,并且还能吸引不少游客,也算是文溪旅游业独一份儿的鳌头了
冬天的街道没有想象的那么清冷,文溪大抵是在山脚下的缘故比别的地方更冷了几分,上午穿着的毛呢已经换成了一水儿的黑色及脚裸的羽绒服。月亮倒是真的挺亮,顾塬把两只手伸在面前呵着气,这才不过一月初,文溪就冷成了这样,到了正儿八经的数九寒冬那不得连门都出不了吗,这才刚到第一个一九寒冬,迟逾存疑
“一九二九不出手,三九四九冰上走,五九和六九,沿河看杨柳,七九河冻开,八九燕子来,九九加一九,耕牛遍地走。”顾塬哆哆嗦嗦的念着歌谣“这玩意儿你听过吗”
迟逾摇摇头,他没想到晚上这么冷,他把手攥成拳头塞在口袋里,现在连一个动作都懒得做,幸好出门的时候听了顾塬的话换上了羽绒服,不然他现在就是一冰棍了,迟逾挺感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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