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小露吸了吸鼻子,把脸上的眼泪用袖子囫囵的擦了擦,过去环抱住那个女人,口里轻轻哼着摇篮曲
女人的身体渐渐平静了下来,只是腿部依旧僵硬着。那个女人泪眼朦胧的看着叶小露,嗫嚅着喊着疼。
迟逾洗了一片薄荷叶子,让叶小露喂给她含在口里,顾塬把她的腿摁住,迟逾跪在地上,眼镜挨着女人的腿极近
拿着美工刀用刀尖轻轻的剔着不起眼的小碎瓷,眉头微蹙,严肃而认真,几缕旁的碎发离了额鬓,飘在眼镜上也顾不得去撩开,弄来一处便用碘酒消毒一处
顾塬看见腿上密密麻麻的疤痕,鼻尖微酸,把眼泪硬生生忍了下去。
过了约莫二十分钟才堪堪处理好,女人和叶小露的情绪已经稳定下来了。
顾塬观察到女人床铺上的被褥都不太旧,敞开的柜子里还有好些旧衣服,最打眼的就是柜前一些半新不旧的衣裳
顾塬摸了一下手底下的被褥,都是超市里上好的料子,又不由得想起这个女人每次到一中门口晃悠的时候虽然精神恍惚,但是衣衫都是干净清爽的。
顾塬心情有点复杂,看向收拾碘酒的迟逾,“鱼儿”
迟逾看了他一眼“恩”了一声,向他闭了闭眼,顾塬一瞬间就懂了,闭上嘴不说话了。
“运动会你就下午去吧,先把她带去医院看看吧,把消毒的卫生用品再买点回来”迟逾对叶小露说,顿了顿“钱够不够?”
叶小露偏过头不看他咬着牙点了点头
“记得换身衣服,你也再收拾收拾,有事发信息。”顾塬添了一句
叶小露这才转过头来,看着顾塬定定的的说了一声“好。”
顾塬看了一眼旁边的碎瓷块,用黑色塑料袋装了起来,跟迟逾走的时候一起带走了
“鱼儿。”顾塬跟在后面把迟逾的T恤扯了一下,“刚刚是不是不让我问她们关系?”说话声音不大
迟逾点点头,“每个人都有隐私,撞破了别人不堪入目的一面就保持缄默退场就好。”
“我总觉得这件事没这么快完,一群女生怎么心就这么狠呢?”顾塬不能够理解那群女生的行为,隐隐觉得有些不安
“那是你没见过更狠的。”迟逾咧嘴笑了笑,把手臂搭在顾塬的肩膀上,顾塬侧过头看着他笑的张扬,连披散的头发都在风中随风舞动
顾塬有点儿奇怪“你见过?”
他依旧是笑着的,不过旁的一句话都不肯多说了
手抓了抓他的肩膀“去看运动会吧塬哥”然后开始在文化墙下蹦蹦跳跳着跑起来了,落了眼里,像极了他房间里那副没有画完的向日葵。
迎日而生,天生光亮。
顾塬无奈,在后头追赶着他
陈非凡今天的活动依旧多,就像体育明星一样档期拍的满满的。
迟逾吃完饭找玉姐拿了花名册,临走的时候花姐一脸诧异的看了他一眼,迟逾以为是他从来没跟她说过话
后者有点儿奇怪。但是翻完整个花名册开始翻找他下午跑3000的人数和时间的时候,怎么都没找到他的名字,倒是看到了顾塬,迟逾现在心情很烦躁。
瞅一眼在旁边自由自在叠俄罗斯方块的顾塬,打到一半还啜一口泡了薄荷草的茶,小日子过得别提多舒坦?
迟逾气笑了,扶了扶眼镜,大步流星的走过去把花名册砸在他手上,顾塬吓得一哆嗦,手机都掉了。
“鱼儿,你干嘛呢?”顾塬疑惑的看着他
迟逾冷哼一声
“老子名字怎么换成你了?”压抑着怒气,声线比平常还是略粗了点儿
顾塬摸了摸后脑勺,讪笑道“嗨!我这不是怕你身子骨受不了吗?”
“呵…那你不怕你身子骨受不了?”迟逾反问他
顾塬嘟嘟囔囔着说“我身体比你好……”
迟逾突然就有点儿鼻酸,有点儿想哭,有点儿想抱住他。
但是他忍住了,一声不吭的坐在顾塬的旁边,开始折腾薄荷草叶子,来来回回翻来覆去的扒拉
顾塬在一边都看不下去了,又不敢冒着生命危险去把薄荷叶子救回来,看着迟逾往口袋里摸了一根烟出来
才着急的出声阻止,迟逾特别凉薄的白了他一眼,把烟收回去了。
事已成定局,没得后悔了,怪就怪迟逾当时没有留点心最后去检查一遍,现在广播里已经开始查人了
“高一3000米运动员请到操场西侧集合。”“高一3000米运动员请到操场西侧集合。”男播音员的声音低沉有力。
顾塬拍了拍迟逾的腰,后者无奈,只能过去陪着他去排队,去的人有二十来个,身上都已经穿好了号码衫
顾塬去的迟分的是最后一个号码“22”,顾塬有点儿郁闷,苦着脸看着他“鱼儿!”“我该不会真的跑最后一名吧”
迟逾现在还生着气,看都不看他一眼“说不准还真是最后一名”顾塬灰心丧气有点儿难过的摸了摸他自己没多长的头发,叹了口气
“第一第一,正数第一,行了吧?”迟逾没办法了,这个时候只能顺着运动员的毛,跟给大狼狗顺毛似的
运动员已经上了跑道,迟逾心里有点儿紧张,顾塬这憨狗玩意儿在跑道上咧着嘴冲他笑,左臂在前,右腿已经迈在前面了,微微弯曲
脚上穿的是找叶秋文他们体育队借的钉子鞋,标标准准的跑步姿势,估计借鞋的时候还找叶秋文学了一手。
迟逾有点儿想笑,从兜里把手机拿出来,对着他拍了一张照,背后是烈日当空,前面是空旷跑道,周围的人叽叽喳喳说个不停,迟逾眼里只剩下了一人。
裁判员已经开始呼号了
“3——”
“2——”
“1——”
一声枪响。
二十多个人从同一起点犹如黑洞洞的枪口飞出的子弹,顺着轨迹不留余地的飞向目的地。
旁边的女生听到枪响心悸的拍了拍胸脯,倒吸着冷气。迟逾眯着眼,望着那一群人,准确的找到了顾塬
还挺聪明,没有一开头就冲在最前面,他跟着中间的大部队匀速往前跑着,但是第一圈体力过于充足
还是在几十秒里就回到了原点,陪跑的人在内圈里面,呐喊着加油。
迟逾看了一眼,还有好几个没见过的妹子在顾塬身边为他加油,迟逾笑了,运动会也是一个滋生情愫和大着胆子靠近喜欢的人的好机会。
顾塬边跑边在心里换算了一下,3000米,一圈400就是七圈半,他现在已经跑了六圈2400米了
他的眼皮有点儿沉重,呼吸早就紊乱了,他都能听见自己粗重的呼吸,他觉得自己在第三圈的时候就把大部队甩开一大半圈是个好决定
他现在前面只有两个人了,他勉强能跟上前面的步伐,第一第二两个人并排跑着,如果他有力气能冲上去就是第一了。
但是他现在实在没那么多力气了,他还留着一点儿余力冲刺,唯一算的上好消息的是前面两个人也没有力气了
已经开始踉跄着往前面走了,而他还保持着慢跑的姿势,一旦停下来走的话,那就再也跑不起来了,这就是人的惰性。
身边人陪跑的已经走的七七八八,陈非凡一直在旁边陪跑,但是他现在真的没有办法扭头看他,只能在余光中瞥几眼。
作者有话说:
我自力更生,我!!!
第14章
播音台上的男播音员又换了一个人,这个人音色清亮,跟桌子上的薄荷一个味儿,清凉清亮的
逐字逐句的念着余光中的诗集,也不知道那人肚子里装了多少墨水,竟然晓得这么多诗,还有一些他未曾听过的算不上人们熟知的诗都晓得。
他吟道:
“他们告诉我今年夏天
你或有远游的计划
去看梵谷或者徐悲鸿
带著画架和一头灰发
和豪笑的四川官话
你一走台北就空了吾友
长街短巷不见你回头
又是行不得也的雨季
黑伞满天黄泥满地
怎麽你不能等到中秋?
只有南部的水田你带不走
那些土庙那些水牛
而一到夏天的黄昏
总有一只两只白鹭
彷佛从你的水墨画图
记起了什麽似的飞起”
听着熟悉的声音,他突然间想起来当时同迟逾第一次相见,水墨画,他可不就是像水墨画吗
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想找他要联系方式,总觉得这个人不能错过,哪里晓得他叫“窈窕”
配上半长不短的头发和一副金丝眼镜,可不就像极了从水墨画里走出来那神仙般的人物。
顾塬的头有点儿沉重,听着他已经从“乡愁”念到了“寄给画家”,顾塬想,怎么会有画家对着别人念“寄给画家”呢,迟逾这人,怎么这样矛盾。
他的眼前已经开始模糊了,腿上刚刚若是说像各绑了两个沙袋一般,现在便是绑了两个足磅的铅球。
与两人的距离越来越近了,清冽的声音换成了原先的那个低沉的嗓音,但依旧念着余光中老先生的诗,是最耳熟能详的,在迟逾家迟逾念过的那首。
“若逢新雪初霁
满月当空
下面平铺着皓影
上面流转着亮银”
顾塬觉得没有迟逾声音半分好听,虽然对方是学校广播站的人,他总觉得迟逾就在终点等他
就像他知道陈非凡也一定会陪他跑到终点一样,没有理由。
只剩最后五十米了,那两个人也加快了行走的速度,他卯足了劲儿往前跑,听见播音员继续往后念着
“而你带着笑向我步来”
然后他超过了那两个人,心中有点儿雀跃
“月色与雪色之间”
话音刚落他冲过了终点,红色丝带在他腰间迎风飞舞,他装进一个人怀里,周遭欢呼声起,模模糊糊的听见了诗的最后一句。
“你是第三种绝色”
最后,顾塬觉得他的理智和情绪在一瞬间崩塌。
迟逾搂着脱了力的顾塬,让班里人把准备好的葡萄糖拿过来,但是一个人都没有动作,在哪里唯唯诺诺的样子看的迟逾一阵心烦
陈非凡大声质问他们“你们班葡萄糖呢?”
一个女生往后退了几步“孙淼淼一不小心把葡萄糖打碎了,现在已经没有了。”
“那红糖水呢?”陈非凡盯着那个女生
“红糖水……孙淼淼说有葡萄糖就够了没必要买红糖水”
顾塬看那女生被逼的眼睛都红了,对着陈非凡挥了挥手,把顾塬抱着飞奔去了医务室挂葡萄糖
“操,这女的是不是有病?”看着顾塬躺在病床上吊上了葡萄糖安安静静的睡过去破口大骂
旁边的医生有点不耐烦“这里是医务室别吵吵!”
硬生生把这口闷气吞下去
迟逾眼睛有点儿红,握着顾塬的手看着顾塬苍白的嘴唇,想了想
“陈非凡你去找叶小露,让她过来一趟,就说是我说的。”
陈非凡有点儿楞,看他呆愣的样子,迟逾又耐着心说了一遍,陈非凡扒着门恋恋不舍的看了顾塬一眼,出去找叶小露了。
叶小露来的时候已经临近晚饭时间了,站在床前有点儿担心更多的却是局促不安,面对着迟逾。她把头扭到一旁,迟逾把自己的手机递给了她。
叶小露一脸讶异的看着他,“你相信我吗?”迟逾的目光透过镜片看向她,带着几分审视和犀利。
叶小露别扭的点点头,眼神不肯看向他一分。
“那就拿着按我说的去做”
迟逾递给她一张纸,叶小露看了一眼,脸瞬间就变了颜色,纸张就被她用手揉成了一团砸在迟逾的身上,手机也扔在了病床上,摊开手怒目而视“这不可能”
迟逾差点笑出声
“那你就用你以为有用的方式去做吧,做了那么久有没有用你心里没数吗”
“嗯?”
说着,又拿出手里的美工刀慢慢擦拭,像是对着一个珍爱多年的情人。
迟逾再多的话也懒得说了,叶小露与他沉默对峙,她也不是迂腐的人
只是觉得这种方式实在不可取,但是好像又没有其他的更好的办法,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这道理,谁不懂?
她咬了咬牙,把纸团从地下捡起来,拿过病床上的迟逾的手机,头也不回的出了门。而迟逾从始至终都在擦他的刀,没有看她一眼。
顾塬醒过来的时候天都快黑了,隔着医务室的玻璃往外探了探脑袋
都没什么人了,应该是早就放学了。隔壁床躺了一个男学生,拿着手机玩游戏
迟逾进了门看见的就是他晃着脑袋四处张望的样子,“舒服点没?”
顾塬点点头“就是累着了。”
接过迟逾手里的外卖盖饭,“还没掀开盖子都闻到香味儿了”顾塬乐呵呵的
“你不吃吗?”顾塬看他手里只拿了一盒外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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