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在和烛阴商讨什么事情,狐狸一句也听不懂。哥哥也从来没有显露出对那些花的喜爱,一切都是狐狸自己猜的,有一天哥哥告诉他这种花叫风铃草,狐狸趴在地上,很无所谓地哦了一声。
哥哥随即意识到自己说了闲话,于是一声不吭地蹲着,不再开口了。
他就是这样,无论弟弟说了几百遍喜欢你、永远和哥哥在一起,也毫无触动。对于这个便宜弟弟一些占便宜的举动,比如用头顶着他的下颚用力蹭,或者用自己的9条尾巴缠住他的尾巴以致打上了死结,哥哥的表情也毫无波澜,不制止也不纵容。
狐狸也不怎么管他和烛龙要做什么,他觉得如果以后的日子都这样过,就很好。虽然镜像世界里的恶兽日夜都在期盼门的开启。
他也不关心什么是门,更不关心门通往哪里,虽然他是镜像世界里的住民,但这一切好像和他无关,直到烛龙第一次尝试着把门装在他的眼睛里。
狐狸痛得满地打滚,好像又一次被挖了眼睛,他凄惨地大喊:好痛!好痛!哥哥救我!
哥哥并没有像他预想的那样阻止烛龙,门的安装整整持续了一天,狐狸感觉自己要死了,并不单单因为那种痛苦太过强烈,而是因为,哥哥完全不管他。
完全不怜惜他,也不安慰他,更没有叫烛龙停下来,他就这么舍得他这样痛,狐狸浑身是痛出来的冷汗,心想他再也不要认他了,谁认谁是狗。
狐狸终于得以从烛龙那里离开的时候,他的右眼眶也不再是空荡荡的了,那里被嵌上了另外一只眼睛。那只眼睛其实看不见东西,只有哥哥给他的眼睛能看见,狐狸不知道那有什么用,他已被折磨得神智模糊,拖着身体找了个山洞蜷在里面。不知道过了多久,哥哥找到他,低下头舔了舔他头上的毛。
狐狸小声道:走开。
我再也不要理你了。
于是哥哥便默默地走开了。
狐狸觉得他更讨厌了一点,简直就是无与伦比的讨厌。
等他捱过了那阵子痛,起身望去,哥哥正蹲在洞口,尾巴垂在地上,外面正斜斜地下着细雨,哥哥的身影映在淡淡的雨幕之上,他回过头,不知道因为寒冷还是痛苦的残余,他的身体微微地发着颤,眨眼间,他左眼的金色光芒闪了几下。后来的日子就像在做梦,双生九尾狐成了连接镜像世界和原初世界的门,狐狸到达了哥哥诞生的那个世界。
他无法描述自己第一次看到那个世界的感受就像一个天生的盲人突然复明,他生在一个残缺的世界,看到一整片绵延不断的草原都会感觉震惊,更谬论那些车水马龙和灯红酒绿,在镜像世界只配作为被猎杀的食物竟然占领了这个世界并组建起了社会!他们肆无忌惮地行走在世界任何一个地方,安居乐业,夜夜笙歌!
狐狸几乎是扑向了这个世界,他挑选好看的皮囊去抛头露脸,在人类的拥护之中得意忘形而流连忘返,偶尔有几个真情实意得过了头,他只觉得好笑,甩了甩尾巴将这些追捧抛向脑后。
哥哥还是一如既往地在他身边,自从成为了门之后,他几乎不再约束他,除了几次玩得太过,其他时候几乎是纵容到溺爱的程度。狐狸有时候喝了人间的酒,他千杯不倒,却装成酊酩大醉的样子抱着他的腰假哭:哥哥,我说的都是气话,我永远不会不理你别赶我走!
他永远都对那句出自他口的唯一一句重话耿耿于怀,虽然当时他实在是太痛了,但他认定那句话像针一样扎进了哥哥的心里,哥哥不可能不在乎。
这个时候哥哥温柔得像个假象,手抚弄着他柔软的头发,低声回答道:不会赶你走。
弟弟就会安心地像真的喝醉了那样在他怀里睡去。
其实他心里都清楚,成为门之后,他们的寿命都不会太久,成为共存于两个世界的双生九尾狐,是烛阴和哥哥的交易,哥哥不舍得他那么快死去。
分别不是他们故事的结局。
死在一起才是。
第113章
蒋悦看着狐狸向他一步一步走来,它那称得上纯真的动物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他分出一条尾巴绕到身前,盖在自己的爪子上,仰望着这个人类,他轻声道:
我第一次来到这个世界时,觉得这里实在太好了,这实在是一个
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形容的词句,这实在是一个充满魅力的世界。你应该忘了,镜像世界的生活有多无聊,总而言之,我一头扎进来,那时候每天都像喝多了一样,头重脚轻的说实话,能被人类那样喜爱,我感到非常幸福,因为在那之前,除了哥哥,没有人爱过我。
蒋悦的心在他沉缓的语气中慢慢跳动着,狐狸继续道:这个世界如此完整,我时常不忍让它就这么迎来结局,可是夫诸
一切都是不可逆的,为什么人类可以拥有这一切,我觉得没有人想过这个问题。当镜像世界里连一个像样的太阳都没有的时候,活着却已经变成人类的权利了。
他慢慢地眨了眨异瞳的眼睛,金色的瞳孔闪烁了一下,问道:你想过这个问题吗?
九尾狐纯白的灵境之中掠起风,那风像来自广阔的草原或者海洋,使狐狸洁净的毛发轻轻摆动着,它就像一只一直生活在森林深处、不谙世事的动物一样,以纯净的目光看着蒋悦,蒋悦与它对视着,良久,他长长地吐了口气,道:至少,没有人该死。
哈哈哈哈。狐狸笑起来,他的样貌太过耀眼了,让人无法想象他是从泥沼一样的世界生长起来的,他的眼睛弯着,像只被精心豢养的宠物,听到什么不可思议的话一样,讥诮地笑道:夫诸,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纯白的空间,自然之风簌簌而过,穿过蒋悦柔软的发丝,穿过少年略显孱弱的身体,狐狸满脸都是嘲弄的表情:你们屠杀异己的时候也是这么想的吗?在同胞相残的时候,怎么不见举刀子的人出来说一句没有人该死呢?
要论义正言辞,我们确实是比不上人类,现在,故事也听得差不多了吧
狐狸的声调渐渐变了,蒋悦浑身绷紧,九尾灵境骤然陷入黑暗。灵境外,长江大桥。
S级警戒使聚集在大桥周边的观众被紧急疏散,刑朗一行人眼见着江面上的门逐渐扩散。长江大桥之下的江面原本是覃城的夜晚最闪耀的地方,它位于覃城最繁华的地带,汇集了这座不夜城所有闪耀的灯火。
而现在,那个巨大的黑洞就像被打翻的墨水,黑沉沉的江面再也看不见任何波澜,奔涌的江水变成了一滩死水,而它们很快就会上岸,吞噬这座城市。
刑朗从来没有面对过这么棘手的场景,自从他上任以来,不能说经手的每个事件都能游刃有余,至少人间安定几十年,灵兽管理局集结了一众资深的前辈,接手的同龄人们也无不齐心协力,即使在强周期,这个系统也永远是刑朗心里的一颗定心丸。
但现在刑朗望着那犹如巨大的鬼魅正在攀爬上岸的门,想起覃城分局那虫蛀一般千疮百孔的管理层
他深深地吐了口气,下意识地想去摸口袋,却发现自己的手是抖的。前来疏散的警车停在岸边,血红的车灯闪烁着,一个年轻的警官上前喊道:刑队,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没等刑朗回话,自己先看到大桥之下诡异的江面,一下就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