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蓝色的海水堵住门窗,却不能进来,像是被什么东西挡住了!
门口站着十几个人,他们试图看清海水里到底有什么,可浑浊的海水不断翻滚,什么都看不见。
“你们快来啊!”有人仰着脖子,大声招呼大家,“看上面!”他颤抖着手臂,艰难的指向楼顶。
众人也都仰起脖子向上一看,他们见了什么,全都呆在当场。
上面有一片浩浩海水川流而过。
楼顶没了……
准确来说,是上面的半栋大楼都没了。
“刚才的巨浪竟然直接把五到八层大楼拍断卷走了。”余哥难以置信的喃喃,至于那些还在里面办公的人……他不由得胸口发凉。
余哥想到什么,他猛地看向沙发座椅上的两人,灾难来临时,他们的反应异于常人,现在也是。
陈仰迎上那道充满探究跟惊奇的视线,他快速打量了一番,是那个提醒其他人注意浪墙的白领,三十多岁的样子,穿深蓝色短袖衬衫,国字脸,左边的眉毛上面好像有个什么东西。
那人迈着迟疑的脚步走了过来,距离拉近以后陈仰才看清那东西是个小痦子,就长在对方粗黑眉毛里,不太明显。
余哥走到座椅前,踌躇着不知道怎么开口。
“你好,我姓陈。”陈仰主动打招呼,视线扫过男人身前的工作证,佳信有限公司,技术总监,余哥。
余哥谨慎的询问:“陈先生,请问你们是不是知道……”
他的话声被一道崩溃的哭声打断。
“都怪你!”小青年尖酸刻薄的骂着面前的女白领,“成天的念叨不想上班,想死,现在好了!我们都要死了!”
“不会死的。”女白领把自己的小鲜肉男友抱住,轻哄着说,“水进不来,我们好好待在这里等营救,会没事的。”
小青年大力推开她:“整个青城都被淹了,谁来救我们啊!”
女白领被别人看着,表情有几分尴尬,她把小男友拉到一边:“其他城市啊,国家有那个生命探测仪,一旦探测到这个方位有生命,他们就会想办法,只要我们撑到那时候……”
陈仰看了过去,女白领是高级工程师,名字叫张岚,精致的妆容遮不住眼角的鱼尾纹,小青年是实习生肖环屿,属于帅哥里的普通级别,两人的年龄差写在脸上。
“不会有搜救队过来。”陈仰站了起来,“这是任务世界。”
余哥傻了。
“任务世界?你是不是还想说我们解下来要做一个什么任务?小说看多了吧!”有人破口大骂,“神经病!”
那人带头,谩骂吐槽的人多了起来。
女白领们都没参与这场争端,她们理性并感性的认为,当你不认识也不熟悉某个人的时候,只能以貌取人。
站在座椅前的年轻男人高高瘦瘦的,长得很帅,眼神沉静,气质温和又不失利落,不太可能是脑子不正常的神经病吧?
而且……
她们又默契的去看年轻男人身旁的少年,没移开眼。
大概是爱屋及乌的心态,她们都对被骂神经病的年轻人生出了同情的想法,不过他在这时候开玩笑说是任务世界,被骂也不是很冤。
发生了这样可怕的事,人都要疯了,哪能开玩笑啊。
陈仰没什么反应,旁边座椅上的朝简起身,手抓住搁在沙发边的拐杖,指骨因为加重力道变得发白。
“冷静点,”陈仰按住朝简的手臂,生怕他拿拐杖抽人。
现在才刚开始,不能再乱了。
就在这节骨眼上,有个男的就跟审犯人似的问陈仰是不是在A3办公?平时怎么没见过?工作证呢?叫什么名字,哪个公司的?
陈仰用余光扫过所有人身前的工作证,看来这个任务的第一轮禁忌跟火车站不一样,工作证是能被别人看到的。
不然除了他跟朝简,其他任务者全都要死在第一轮,规则不会制定成那种开局就接近团灭的模式。
尽管现在已经确定亮出工作证不是禁忌,陈仰依旧没打算透露公司跟职称,他还没找到公司,不清楚在哪一层。
为了避免说多错多,他选择沉默。
陈仰的态度引起了其他人的怀疑,他们不论是同事,还是别的公司的,都开始交头接耳。
“有人跟他一个公司的吗?”
“没有,不认识,没见过,新来的吧,楼下大门要刷卡,他没卡进不来,所以肯定是在这上班的。”
“不一定,可能是跟着别人混进来的,我看他很有可能是精神病院跑出来的!”
“……”
这是陈仰第一次正儿八经的做科普工作,刚开始就这么不顺,他没办法跟朝简求助,对方现在指不定多暴躁。
陈仰拍拍朝简发抖的手,他不打算循序渐进的走流程了,直接快刀斩乱麻的扬声道:“你们检查一下自己的口袋。”
大厅里先是死一般寂静,一两秒后爆发出山崩地裂的尖叫。
陈仰在一阵哭嚎跟骂声里继续后面的科普,他概括的说完该说的就坐回去,全程抓着朝简的手臂。
朝简穿的是黑色运动衣,短袖,露在外面的臂肌绷得又冷又硬,他情绪爆裂得发抖的时候,按着他的陈仰也跟着抖,根本不敢松开他。
直到结束科普工作坐下来,陈仰才吐了一口气,他把朝简的拐杖拿开点,安抚的说:“待会我们去找长象科技。”
朝简捏住轻抖的手指,用力捏了几下,他拿走陈仰喝了一小半的冰绿茶,拧开盖子喝了起来。
陈仰的视线从朝简不停滚动的喉结上面往上移,他后仰头,映入眼帘的是一片汪洋,大楼被切掉了一半,掉下来的钢架结构是屋顶跟玻璃栏杆,幸好没人被砸到,不然现在的局势会更凌乱。
嘈杂声持续不止,这是新人们挨的第一刀,却不是最狠最痛的一刀。
陈仰观察在场所有人的反应,他们的身前都挂着工作证,省掉了自报家门这一环。
令陈仰感到熟悉的绝望在蔓延,他能理解,对多数人来说,他们宁愿相信现在是世界末日,灾难降临,而不是任务。
因为灾难有终点,有国家给的希望,任务没有,一旦被牵扯进来就只有三种可能,一,死在这个任务里,二,完成这个任务回去等下个任务,死在后面的某个任务中,三,活到最后。
第三种太渺茫,几乎没人有那个信心。
最让他们崩溃的是,任务里会有鬼怪,那是真实的,跟特效无关的恐怖。
“喂!你要干什么!”人群传来骚动,有人在大喊,“赶快放下来!”
陈仰寻声望去,有个女孩子捡起一片碎玻璃,一头抵着手腕,她不想做任务,不想受那样的折磨,想要现在就割腕死掉。女孩两只眼睛紧紧闭在一起,眼妆糊成一团,脸上挂着浅黑色的水印,她想自杀,可她的手抖得不成样子,玻璃碎片抓不住的掉了下来。
“呜呜呜……”女孩崩溃的蹲下大哭。
自杀不光需要勇气,还需要有压过本能求生欲的痛苦。
“我们只有敬畏生命,尊重生命,生命才会带给我们希望。”角落里响起一道细脆的娃娃音。
那是个穿白裙子的女孩,乔桥,景峰集团人力资源部的员工,她在多道视线的注视下眨巴水灵灵的大眼睛,像一朵纯洁的小白花。
“仙女,”公司的男同事哭笑不得,“你的星座书呢,它还有没有说什么?”
“除了不宜上班,还说……”乔桥欲言又止的停顿了一下,用纤细漂亮的手挡在唇边,“今天是白羊座的灾难日。”
虽然摆出了说悄悄话的姿态,音量却能让整个大厅的人都能听得见。
有两个白羊座的脸色立马就白了一度。
进了任务世界,无神论者都迷信了起来,丛前绝对不信的星座书此时也能牵动他们的神经末梢。
其中一个白羊座冲到乔桥跟前:“你那本书在哪?快给我看!”
“不在我手里,在我的办公桌上。”乔桥扭头看男同事,“你陪我去公司拿。”
“等会吧。”男同事的眼角往陈仰那瞧,他清楚现在要么按兵不动,要么跟着有经验的队友走。
陈仰在观察乔桥,总觉得她的眉眼跟乔小姐有几分相似,亲戚?他欲要让朝简也看看,乔桥就朝他们这边走来。
“陈先生,你见过我小姑?”
猜想是乔家姐妹的陈仰:“……”他试图把女孩口中的小姑跟乔小姐重叠,发现对不上去,“没见过。”
乔桥说:“她烫着波浪大卷,喜欢穿旗袍,配红色高跟鞋,指甲油喜欢涂黑色的……”
陈仰默默改口:“见过。”
“你不是她的裙下臣啊。”乔桥笃定的嘟囔了一句,大大的眼睛里满是不可思议。
陈仰:“……”
陈仰没说是在任务世界遇到的乔小姐,他任由女孩发挥想象力:“你是第一次做任务?”
“是第一次,”乔桥小声嘀咕,“我是射手座,这周的运势虽然有坎坷,却能化险为夷。”她对陈仰伸出手,“很高兴认识你。”
没等陈仰回握,乔桥就收回了手,她偷瞄了一眼把独占欲实质化的少年,悄咪咪的吐了下舌头,白裙飘飘的回到男同事身边,一举一动都带着仙气,仿佛不吃五谷杂粮,只喝露水。
大厅的空气没那凝固,众人的站位透露出自己的局势。
有的任务者跟同事在一起,有的只剩自己,孤零零的站着,也有的虽然不是一个公司的,却因为性格关系跟为人处世能力很快组成一个小组。
陈仰数了下任务者,算上他和朝简,一共二十个人,他原本想着,老任务者是带着工作证赶过来的,穿的不会是职业装,这样他就能根据衣着分辨出谁是新人,谁是老人。
然而陈仰忽略了一个因素。
由于行业的原因,有的白领并没有在穿着上很讲究,公司也没那个强硬的要求,陈仰一眼扫过去,除他跟朝简以外的十八个人里面,只有不到一半穿着职业装,其他人都非常随意。
陈仰一时无法找出混在新人堆里,打算扮猪吃老虎的老任务者,他感觉这个任务跟火车站一样,随机挑选了一波任务者。
可能第一批上班族开始狂奔的时候,这里就不是现实世界了。
或者更早,只是他不知道。
陈仰习惯性的对着朝简的脸整理思绪,早期有任务地火车站,杂志上的三连桥,休息站,现在加上一个科技园A3楼,这几个信息足够判定任务世界也有一个青城。
陈仰望向门窗外的海水,脑中蹦出一个怪异的猜测,难道任务世界的科技园真的被淹了?
几秒后陈仰就压下了自己的猜想,眼下最主要的是完成这次的任务,他扫视众人:“你们有谁收到了任务提示?”
蹲在沙发边的余哥死灰复燃:“还有提示?”
其他人也恢复了一点神采,他们像是看见了绝望里的一线生机。
“一般情况下都有。”陈仰说。
抱着绿茶的朝简抬了下拐杖,指了指哪里,陈仰立刻看向楼梯口方向。
大家都发现了陈仰的动作,他们的视线齐刷刷的集中过去。
一两分钟后,楼道里传出了脚步声。
有人下来了?!
窃窃私语声瞬间消失,众人紧张的屏住呼吸,胆小的更是往后缩,没有人激动的想要跑到楼梯口那里,看看是不是自己的同事。
他们害怕下来的不是人,是鬼怪。
轻而平稳的脚步声渐近,一道瘦小的人影出现在楼梯口。
陈仰的双眼一睁,竟然是熟人。
“她是我曾经的队友。”陈仰这么介绍。
大家这才放下警惕跟恐慌。
从楼上下来的是哑巴,她还是跟火车站那次一样,扎着两个小辫,身前斜挎着一个卡其色帆布包,小雀斑没有被她用化妆品盖掉,却也不会很丑陋。
陈仰没见过哪个女孩子的五官比哑巴的还要小,她的整张脸都像是被缩小了一倍,看过来时,黑黝黝的小眼睛里带着开心的笑意。
哑巴从斜挎的帆布包里拿出便利贴本子跟笔,快速写了什么撕下来给陈仰。
【哥哥,没想到还能再见到你,我太高兴了,>ω<。】
陈仰第二次看到末尾的小表情,同一个人写的,他没有问火车站相关的事,只问她怎么在楼上。
哑巴说她早上练钢琴的时候,琴谱边多了个工作证,她就知道任务来了,然后她上网搜了资料找到这里。
当时才刚过八点,哑巴按照工作证上的信息探问大厅的服务台,得知自己要找的公司在四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