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有些人,根本就不配活在这个世上。
闻言,江生一瞬间如释重负。他望着她的脸,她眼睛里似乎藏着银河。
他突然好奇她到底是怎样的女孩,能够完全不计较他的过去,彻底接受他这个人。
自从八年前妹妹出事,他的人生就开始扭曲。那个20岁的少年,被困在了原地,彷徨无助,再也没有长大。如今,仿佛有只手从黑暗中伸了过来,带着一束光,打开了牢笼,说出来吧,没事了,不是你的错。
出来吧。
江生眼眶湿了,忽然伸手把她扯进怀里,紧紧地抱着她那瘦小的身体,觉得无比温暖。原以为是他救了她,没想到到头来,竟然是他被拯救了……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双更啦,揭秘生生,不让大家苦等了,群么~
第33章
是夜,两人聊了许久。
依依分别后,夏罗吃了感冒药,回房休息。
躺在床上,回想江生说过的话,怎么都睡不着。他致人重伤,入狱五年,原本在国防科大的学业读到大三,只能被迫中断。
而伤害他妹妹的那个人,到最后也没有受到法律的制裁,因为证据不足。
她难以想象江生的绝望。五年牢狱生涯,出来什么都变了。
学业无以为继,前途一片渺茫,只剩千疮百孔的生活,和因为日夜操劳,早生白发的双亲——为了付清民事赔偿,江生父母借了一大笔钱,然后离开家乡,去大城市打工还钱。
等到他出狱以后,他父亲便安排他去学车。运输这行虽然辛苦,风险也高,但挣的钱不少。更何况一个有案底的人,去正经单位找份工作是难事,人家稍微做下背景调查,就不会用你。
夏罗在床上翻了个身,轻轻叹了口气。原来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地狱要背负。没想到破破烂烂的她,有一天,竟然也能成为别人的安慰。
次日清晨。
闹钟还没响,江生就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腾起来。精神抖擞地下床,拉开窗帘,天际线边缘,被云层盖住的霞光正欲喷薄而出。
看来今天会是一个晴天。
江生心情大好,低声哼着小曲儿去卫生间洗漱。他很久没觉得肩头这么轻松过了,像是卸下千斤重担。
当一个人只能在生存线上挣扎时,什么梦想,学业,爱情,全都不寄希望。他每日所求,不过是能早点还清父母的钱,让两个老人过上舒适的晚年生活。
直到遇见她,从此他心里又多了些别的渴望。
洗漱完出来,江生到厨房把粥熬上,又下楼晨跑了五公里,把身体里多余的精力发泄掉,这才回家。
打开门,屋里静悄悄的,夏罗还没起。江生眼瞅着时间差不多了,便去敲她卧室的门:“该起床了。”
“知道了。”里面传出一道懒洋洋的声音,还带着浓重的鼻音。
江生见她醒了,也不再催,转身去厨房和面,准备给她烙几张葱花鸡蛋煎饼。不一会儿,便听见嗒嗒嗒的响声,是拖鞋趿拉在瓷砖上的声音。看来是起了。
几分钟后,夏罗洗好脸,刷完牙,出现在厨房门口。江生正在洗碗,扭头望她一眼,嘴角溢出笑意:“早。”
夏罗睡眼惺忪:“早。”
“过来,我看看还烧不烧。”
夏罗听话地走过去,在他身边站定。
江生手背在围裙上擦了擦,然后贴上她额头:“嗯,没烧了,看来昨儿晚上吃那药还是管用。”
离得近了,才发现她眼皮微肿,眼底也有些乌青:“没睡好?”
夏罗眯着眼睛嗯了声,往他身后站去,双手缠上他的腰,身子也贴上去,抱在他身上,像只无尾熊。
两人就这么安静地待了会儿,江生忽然说了句:“对不起。”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夏罗打了个呵欠:“对不起什么?”
“我之前总是躲着你,让你难过,是我做得不好。我欠你一句道歉。”
原来是因为这个。夏罗在他身后蹭了蹭,唇角弯起来:“光道歉怎么行?得有点补偿才对吧。”
“你想要什么?”
夏罗来了精神,头抬起来:“我要你……”她有些不好意思,然后鼓起勇气:“亲我。”
江生默了默,把洗干净的碗放到一边,转过身,正好对上她晶亮亮,满含期待的眸子。
两人对视一阵,江生视线下移,落到她半张着的,淡粉色的唇上,像无声的邀请。须臾,他伸出手,掐住她下巴,抬高了些。
他手还是湿的,一滴冰凉的水珠在她下巴汇集,沿着白皙的脖颈慢慢滑下去。夏罗身上顿时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江生看着那滴水钻进她衣服里,在更深的地方消失了,顿时眸色微暗。拇指上移,摁住她的唇,细细地来回摩挲,黢黑的眸子鹰一样锁住她,神色前所未有的复杂,似是在思量合适的尺度。
夏罗虽然猜不透他在想什么,但他不同于以往的气势,还是让她下意识地咽了下口水。这是她第一次在他脸上读到欲望,像一头挣脱了枷锁的野兽,蓄势待发。而他粗砺的指腹擦过她细嫩的唇瓣,带来一阵酥麻,让她几乎无法分心想别的事。
就在她呼吸愈来愈快时,江生忽然俯身,堵住了她的唇,肆意辗转,原本掐着她下巴的手移到她脑后,将她更深地压向自己,另一只手搂过她的腰,将她整个人都带进怀里。
晨光从流理台前的窗户照进来,温柔地笼在两人身上。细密的吻伴随着淡淡的薄荷牙膏香,仿佛永远没有尽头。
直到夏罗因为呼吸困难开始推他,江生才停下来,两人彼此相拥,止不住喘息。夏罗感觉自己脸都快熟透了。
江生下巴搁她肩头,手臂仍紧紧地箍着她的腰,低声喃喃:“阿罗,我给过机会让你走,是你自己不走的,那么,我再也不会放开你。”
这算是,表白吗?夏罗羞红了脸,缩在他怀里,小声地:“嗯,说好的,以后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可以放开我。”
“嗯,我答应你。”
吃过饭,两人商量着去哪儿逛逛。夏罗提议去菜市场,一直以来,她就很想过那种两口子手挽着手去买菜,柴米油盐的平淡生活。
拿好东西出门,江生自然地牵起她的手,和她十指相扣。
夏罗没料到他会主动,愣了下,心跳微乱,然后慢慢握紧他的手。他手掌宽大温热,纹理粗糙,掌心有常年开车磨出的老茧。
她偷偷瞄了眼他,偷偷地笑。她可太喜欢他主动的样子了。虽然平时两人相处,总是他让着她多一些,但牵手也好,接吻也好,在这些事上,她很喜欢被他引领的感觉。
下楼,路过小区门口时,看门大爷正端着个保温杯喝茶。视线落到他们二人交握的手上,大爷嘿嘿一笑,打招呼道:“小江,谈女朋友了啊?”
江生点头:“对。”将夏罗的手握得更紧了些。
大爷喝口茶,吐了口茶叶梗,笑道:“不错不错,什么时候带回去给你爸妈瞧瞧?”
“过段时间。”江生微笑着回应。两人才刚开始,这么早带她去见父母,怕吓着她。
出了小区,朝菜市场走。
夏罗一路依附在他身边,看他和认识的街坊邻居打招呼。这样被他大方公开的感觉,特别好,以后她跟他,就是正式的男女朋友了。
两人在菜市场逛了一个多小时,买了满满两大兜菜回家。江生一手拎菜,一手牵着她。
回到家后,他去厨房处理食材,夏罗就在一旁打下手,洗洗菜,剥蒜什么的。
“对了,后面你怎么打算?”
夏罗知道他问的是什么:“我想先回北京找份工作。”
江生诧异地扭头:“还是治病要紧吧,我觉得应该先把手术的事提上日程。”
但夏罗有不同看法:“我俩现在都没钱,我找份工作的话,一来有收入,二来可以把医保续上,到时候手术费可以报销一部分,病休期间也有工资。”
“钱的话你不用考虑太多,我可以把车抵了。”
“那不行。”夏罗斩钉截铁地:“你要是抵车,那我就不治了。”
“……”江生见她一副如果再提抵车就连话都不想跟他说的表情,叹了口气:“我主要担心拖太久对你身体不好。”
“不会太久,顶多半年多点。况且预约专家手术也需要时间,不是想做就马上能做。”
“但你的身体去工作,吃得消吗?”
“没问题的,我就是坐办公室,又不用风吹日晒雨淋。至于工作强度,我这次回去,目标是进北欧或者美国的外企,朝九晚六,工作压力小,自由度高,所以你放心,我绝对不会累着身体。”
“那我留北京陪你,到时候你做手术也需要人照顾。”
夏罗笑了:“我也想你留下来陪我,但不行。你爸妈为你还了那么多钱,你肯定也想早点把钱都还给他们,所以你还是继续跑车吧,有空的时候,来北京看我就行。”
江生有些意外,小事上她有时候没轻没重,但大事上倒是很拎得清。他苦笑了下:“欠爸妈的钱,恐怕一时半会儿还不清。前三年我还了他们小二十万,结果他们买了这个房子给我……”
“所以你更要多开工。”夏罗难得正经:“就这半年,咱们一起努力攒钱,等我预约到专家,你再回来陪我做手术,好吧?”
江生目前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他想留那儿陪她,但留下来就需要在当地有个工作。而去公司应聘,用人单位但凡做一点背景调查,就会知道他有案底,找到好工作的机会很难。找份临时工做,收入又肯定没有开车高。
眼下是需要钱的时候,不仅是她的手术,还有她的未来,他必须赚更多钱。想到这儿,他点点头:“我送你去北京,看你安顿好我才放心。”
作者有话要说:能够被另一个人无条件接纳,是件幸福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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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临走前,夏罗提出想去看看他妹,江生同意了。两人买了一大束花,搭小巴到墓园。
秋高气爽,细碎的阳光洒在斑驳的路面,脚踩在干枯的落叶上,发出吱呀声响。
沿着山路走上半小时,抵达墓园门口,一片萧索的景象。今儿并不是什么扫墓的日子,所以没有人,四处静悄悄的,只有些微的风声。
来到江月碑前,夏罗把花放上去,然后望着照片里的人,沉默了许久。那么漂亮的小姑娘,生命却永远定格在了十六岁。
人与人的悲欢,并不相通。
只有有过同样经历的人,才会懂。她也曾自杀过,所以她懂。看着江月,就好像看着另一个自己。
她明白她当时害怕又绝望的心情。
夏罗转过身,顺着江月的视线望出去。面前是一片青山,山下是条宽阔的大江。墓园依山傍水,风景秀丽,偶有虫鸣。
在这样静谧的环境下,希望你的灵魂能得到安宁。
再待了会儿,两人和江月道别,沿着墓区的小路往上走。到达墓园最高处的平台,夏罗回望着下面林立的石碑,在可供休息的石凳上坐了下来。
江生挨着她坐下,拿出一瓶矿泉水,拧开瓶盖递给她:“喝点水吧。”
夏罗浅浅地喝了口,飘忽的视线落在很远的地方,看起来有些迷惘。安静良久,她才说:“江生,这个世界,一直都没有改变呢。”
“嗯?”
“你看过德伯家的苔丝吗?”
“没有。”江生觉得这名字耳熟,回忆起来:“好像是世界名著?”
“对,哈代写的小说,讲的是大概一百多年以前,英国维多利亚时期吧,贫穷的女主角被富家亲戚的少爷QJ了。后来,女主角遇到一个牧师的儿子,和他相爱,在新婚之夜,她向丈夫坦白了自己的过去,然而丈夫并没有理解她,离她而去了。”
夏罗说到这儿,叹了口气:“一百多年前,世界还很落后,到今天,我们有火箭,有卫星,宇航员甚至可以去月球,然而……”她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这里面的东西,却一点都没有变。”
江生安静地听着。
夏罗继续说下去:“直到现在,女孩子们遭遇了那种事,还是不敢说出来,只能憋在心里成为一个秘密。我曾经觉得好奇怪,明明是受害者,为什么反而不能说呢?大家要是被抢了手机,或者被偷了钱包,不是都会找朋友哭诉吗?”
“为什么偏偏只有这件事,不能说,不可说,明明自己什么都没有做错,明明自己才是受害者。后来我才明白,原来这种事说出去,不仅不能得到同情,反而会被嫌弃,就像苔丝那样,告诉丈夫自己的过去,渴望得到理解和包容,最后却被抛弃。江月大概也是抱着同样的想法,所以不敢告诉任何一个人。”
江生手指蜷缩起来:“她太傻了,我们怎么可能会嫌弃她,我们是她的家人,保护她都来不及。”
夏罗苦笑了下:“不是每个人都能做到像你这样,为了妹妹宁可牺牲自己的人生。大多数遇到这种事的女孩,家人都会选择沉默,又或者因为证据不足,事情不了了之。报案的人是少数,只是浮在冰山上的一个小角,下面的,才是沉默的大多数。”
江生叹了口气:“报案的少,能固定证据的就更少,不知道有多少罪犯逃脱了制裁。犯罪成本这么低,等于变相鼓励,简直就是恶性循环。”
“是啊。”夏罗深吸口气,再吐出来,手指轻轻抓了抓裤子上的褶皱:“江生,我,想问你个问题。”
“你说。”
夏罗望向他:“你觉得,苔丝该不该对自己的丈夫坦白?”
江生思考了会儿:“我觉得没有该和不该,而是看苔丝想不想。如果她不想说,就可以不说。如果她觉得说出来会舒服些,那她就可以说出来。”
gu903();“可是她说出来,丈夫就离开她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