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只有粗茶淡饭,习惯了大鱼大肉的学生们几乎没怎么动筷子,女生直言要减肥不吃晚饭,三五成群打算回房间。
老师忽然叫住学生们:“我先布置这周的作业。五人为一个小组,选取碧渊潭中任意景色进行创作,包括但不限于周边小镇,主题可以是人文地理,也可以是自然风光。”
碧渊潭作为3A景区,风景自然没得说,大多数人应该会去那里。纪淮不喜欢凑热闹,他首先就排除了那个破烂小潭。
他回到宿舍坐在书桌前起笔草稿,台灯的灯罩里有个小飞虫一直飞来飞去,搅得纪淮的思绪无法集中。
他心烦意乱正想杀虫灭口,突然听见有人敲响房门。
“谁?”
“纪淮你好,我是本次合作小组的组长黎善,想来和你讨论讨论作业的大致方向。”
纪淮要说幸运也幸运,说不幸运也确实不幸。他在班上就认识几个室友,偏偏那三人都没和他分在一块儿。今晚敲门这人,他有印象却叫不出名字,又不好意思表现出不熟的样子,一时间尴尬的氛围充满整个房间。
“我们组其他成员都是是女生,天色晚了不方便过来,你有什么想法就和我说,我可以代为转达。”
纪淮客客气气给他倒了杯水,实诚地说:“没有想法。”
黎善喝水的动作一顿,面上有些挂不住,“怎么会呢,你可是老师的得意门生……”
“真没想法。”纪淮十分看不惯他这副官腔作派,尤其是半桶水实力还装模作样的人,“组长说怎么画就怎么画,一切听组长安排。”
黎善双手不由得握紧,塑料杯被他捏得变了形。纪淮父母都是有名的艺术家,他的天赋有目共睹,平时在学校处处压黎善一头,没少被专业老师拿出来当作典型代表称赞。
这回两人分到一组,他本想看看纪淮的真正实力,谁知碰了一鼻子灰。
黎善尴尬地摸摸鼻头,举起水杯一饮而尽,起身拍拍裤子。
纪淮想着也该走了吧,朝黎善露出商业假笑。
结果黎善眼尖地看到书桌上散落的素描纸,连忙走过去拿起来仔细观摩。
纪淮:“……这只是随便勾的线稿。”
黎善讪笑几声:“哈哈……我知道,我看桌面挺乱,帮你整理一下。”
纪淮:“我谢谢你了。”
打发掉烦人的黎善,纪淮懒散地趴在桌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桌面。
没有WIFI也挺烦,好想打游戏啊。
他趴了片刻,拿起手机刷游戏咨询,没什么有意思的东西,倒是有个营销号爆了小道消息让他有点在意。
[万众瞩目的单排赛即将强势来袭!据可靠消息透露,PUBG官方将会在一月中旬举行一年一度的单排积分赛。这是继四排双排之后第三个大型官方赛,届时各路高手云集,还有高人气战队GW主教练程杰现场解说,大家拭目以待吧!]
纪淮对单排无感,只觉得这个预告放得也太早了。五月份的四排赛刚过,九月的双排赛还没开始,难道是因为程杰教练才提前预热?
摆在桌上黑屏的手机忽然亮起,阮玉尘的名字在界面上闪烁。
“怎么了?”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到你住的民宿楼下了。”
纪淮:“?”
第52章
最怕空气突然安静。
纪淮在门口与阮玉尘相顾无言许久,才慢吞吞地把他请进屋。
他从背包里拿出明天要用的工具,低头坐在床上给油画布上内框。
见阮玉尘迟迟不曾言语,纪淮眼皮也不抬地问:“你怎么来了?”
阮玉尘攀着门沿稍显局促,故作镇定道:“我这不是休长假嘛,想出来见见世面。刚好碧渊潭是3A景区,你也在这边,我就过来了。”
纪淮心里涌起一丝不清不楚的异样,他双手抱臂倚靠墙壁,面带怀疑之色:“看我只是顺道?”
阮玉尘静默良晌,飞快瞥纪淮一眼,立刻移开目光:“其实我想蹭住宿。”
纪淮一时语塞,他半信半疑地挑眉:“你搞抽奖能发一万块,还在意旅游的住宿费?”
阮玉尘陷入沉思,他还在想到底编个什么理由才更具有说服力,却听纪淮又开口了。
“你是想薅我的羊毛吧?”
阮玉尘:“……”
他无奈地低头轻笑,不知道是在笑自己心机还是笑纪淮不开窍。
“竟然被你看穿了,那你给不给我薅呀?”
纪淮无所谓地摆手:“薅就薅了,我也不差这点钱。不过明天你要跟我去和老师通报一声,我这儿也不能偷偷摸摸藏个人。”
寥寥数语间,纪淮已经绷好了油画布。他小心谨慎地将画布摆在桌上,回头就瞧见阮玉尘在发呆。
纪淮轻抿嘴唇,一本正经地说:“我警告你,要想留下来只准打地铺。别想觊觎我的床,我一个人睡都嫌挤。”
“没事,只要你收留我就足够了。”
昏黄的灯光流入阮玉尘的瞳孔里,折射出的光晕温暖而宠溺,宛如蜜糖般将眼前人泡在里面。
可惜眼前人不解风情,自带屏蔽器,把所有暧昧通通隔绝。
阮玉尘洗完澡回来,纪淮已经睡着了。他的呼吸匀长平稳,让人听起来分外安心。
他蹑手蹑脚地坐在床沿,生怕一丁点响动吵醒纪淮。阮玉尘不是第一次看到纪淮的睡颜,上次是在酒店,可这次不一样。或许是乡村的环境太过安逸,让他情不自禁产生出与纪淮隐居山林白头偕老的错觉。
五月份的天气早已回暖,睡在地上不怎么凉。纪淮嘴上说是懒得管阮玉尘,但仍然留了床被子给他垫厚一点,以防被坚硬的地板硌疼。
阮玉尘躺在铺上望着破旧的天花板发呆,窗外时不时传来一两声清脆的虫鸣,他始终无心睡眠。
与纪淮相处越久,阮玉尘就陷得越深,纪淮在每个小细节中的细心体贴都能让他为之沉沦。
暗恋虽苦,但他甘之若饴。
阮玉尘翻了个身,想到身下垫的是纪淮的被子,他就亢奋不已。这种无法自控的亢奋,一直持续到天光乍现,晨起鸡鸣。
纪淮清清爽爽地从睡梦中醒来,迎面对上阮玉尘那对黑眼圈,哈欠打到一半愣是被吞下:“没睡好?是地板太硬了吗?”
阮玉尘又不能把真正原因说出口,只好顾左右而言他:“我们什么时候去找你老师?”
“现在就去,运气好还能包你早餐。”纪淮边说边当着阮玉尘的面换衣服,一点儿也不避嫌。
阮玉尘看到纪淮光洁的后背以及凸起的脊椎骨,视线慢慢往下,挪动到若隐若现的股沟处,顿时大脑晕眩,血脉贲张。
再看下去会出事。他暗自告诫自己不要越界,可眼睛就像被502粘在纪淮身上似的,半厘米都移不开。
“你的脸怎么红了,精神状态这么差,难道是感冒了?”纪淮的脸突然放大,说完还试图伸手触碰他的额头。
阮玉尘连忙慌慌张张地躲开:“没事,等我洗漱好就出发吧。”
两人捯饬完下楼看到老师坐在石凳前喝茶,纪淮领阮玉尘一同走上前去向他问候。
别看纪淮平时正直老实,但真要说起谎来也能不打草稿。
“老师,我哥来碧渊潭旅游,他担心被景区黑心商家宰客,想问能不能和我们同行。住宿可以和我一间房,就是吃饭有点难办。”
专业老师是那个严厉的小老头,对纪淮倒是很好,听他这么一说,不假思索地答应道:“那就一起嘛,让你哥把伙食费交给老板就行了。”
跟老师报备之后,即使同学们会投来好奇的目光,纪淮也都不在意了。
他们随便吃了点白粥咸菜填肚子,然后纪淮便自行回房间整理待会写生要用的绘画工具。
阮玉尘把椅子反过来跨腿而坐,趴在椅背上揶揄道:“都给你当两回哥哥了,也没叫你喊我一声哥,是不是有点不厚道?”
纪淮收拾的动作一停,起身走到阮玉尘面前,双手撑在他两侧将他环住。阴影笼罩在阮玉尘头顶,压迫感渐渐袭来。
“你要搞清楚,这次是我帮你。”纪淮抛下这句话又折回去做最后的打包。
阮玉尘叹了口气,让好强的孩子认哥可真是个艰巨的任务。
“纪淮你弄好没有,就差你一人了。”未见其人先闻其声,黎善的声音从门外响起,隐隐带了点愠怒。
他走到门口看到纪淮房间里还有个人,愣了片刻,随即神色复杂地来回审视他俩:“这位是?”
“我哥,已经和老师报备过了。”
言下之意就是不怕你告状。
纪淮回答得简洁明了,他把背包往肩上一扛,越过黎善头也不回地离开。
阮玉尘后脚立马跟随上去,没有给黎善多余的眼神。
黎善注视两人的背影,双手慢慢握成拳,骨节因用力过猛而泛白。
凭什么纪淮永远都是被特殊对待的那一个,凭什么纪淮能得到老师的青睐,他不服。
被嫉妒滋生的种子在心底破土而出,生长出带刺的藤蔓,黑色的花朵悄然绽放。
纪淮与组里的女生不熟,打过招呼就独自前往树林深处构图。当然,身后少不了阮玉尘这个小尾巴。
“刚刚那人是谁啊?”阮玉尘面上不在意,心里好奇得要死,憋了一路好不容易等到独处才问他。
“就是普通同学,被分到一组而已。”
纪淮在树墩上落坐,看到面前的景色,眼中浮现出惊艳之意。
这是一片水杉树林,早晨的雾气还未散去,阳光穿透嫩绿的树叶洒下,形成一串串金色的光束,颇有西方古典油画的感觉。
“你看,丁达尔效应多美啊。”
阮玉尘醉翁之意不在酒,他没有纪淮的艺术天赋,对于这种现象也只能说句好看就完事,他的重点依旧放在纪淮身上。
“我总觉得你那同学和你不大对付。”
纪淮不以为然地展开画布:“你都看出来了,我能不知道吗?只不过懒得和他玩而已。”
“你就不怕他背刺你?”
纪淮轻描淡写地说:“不怕,我被针对的次数不少了,有经验。”
第53章
一周时间很快过去,学生们的第一副作业已经完成。正如纪淮想的那样,起码有三分之二的人选择碧渊潭作为绘画对象,他们用的还都是比较简单的水粉涂料。
纪淮的作品无疑成了鹤立鸡群的那一幅。
画布与画框都是纪淮大老远从家里背过来的,一个多小时的车程加上半个小时步程,纪淮几乎包不离手,生怕磕到碰到。
要想画好一幅油画,准备工作漫长而又不容马虎。从作品完成度来看,他是花了心思在里面的。
且不说硬性设备的用心,单单从技巧上来评价,纪淮这副油画也足以秒杀在场除专业老师外的所有人。无论是对光影的把控,对色彩的敏感,还是情感的融合,都无可挑剔。
倘若作者在绘画过程中没有倾入心血与感情,那么它就只是个空洞的躯壳,缺少灵魂的共鸣。回望古今中外登入艺术殿堂的作品,几乎无一例外。
技巧可以练,但灵气可遇不可求,而纪淮则是这样一位拥有灵气的创作者。
专业老师对纪淮的作品赞不绝口,他当着全体同学的面拍拍他的肩膀,不苟言笑的脸色软化了许多,就连眼角的褶子里也都溢满笑意。
他乐呵呵地说:“老师想讨要这副画装裱起来放在家里好生收藏,不知道作者愿不愿意忍痛割爱?”
“学生能画出这样的作品完全得益于老师的谆谆教导,承蒙老师厚爱,学生当然愿意将画送给老师。”
在一片羡艳的目光中,一道冰冷如毒蛇吐信般的目光死死绞在他身上。
纪淮没注意到,倒是坐在树荫下乘凉的阮玉尘将不和谐之处尽收眼底。
今天是星期日,交完作业再布置好下周的任务就可以休息了。回房间的路上,阮玉尘直截了当地提醒纪淮:“你那个同学刚才的眼神像是要杀了你似的。”
纪淮嗤笑道:“他如果真有本事,就来正面和我刚。打又打不过我,画也画不过我,一天到晚就知道酸,我都不把他放在眼里。”
阮玉尘语气里漫上些许担忧:“我怕他搞小动作。”
纪淮收敛张扬,眼底有暗芒闪过:“他可没少对我使绊子,放心,如果真给我造成损失,我会让他付出代价。”
纪淮的画作拉高了队伍的总分,第一轮评分结束,他们小队的分数遥遥领先拔得头筹,甩开第二名一大截。
与此同时,老师发布了第二轮任务:围绕“空”这一主题进行创作,取材与第一轮相同,没有限制。
这段时间阮玉尘每天都跟在纪淮左右寸步不离,纪淮刚开始一门心思扑在画画上没怎么察觉,如今闲下来就觉得好像哪里不太对劲。
不是说来碧渊潭观光旅游?一周过去了,阮玉尘这厮有走出过这个小镇吗?
阮玉尘干笑着回复:“反正都是观光,观哪里不是观?”
纪淮有一丢丢被说服,剩下九成不解被他抛到脑后,毕竟他还有正事要做,没空想东想西。
“空”这个主题过于缥缈,首先得将它具象化。纪淮的灵感刚被榨干还没恢复,实在想不出好点子,语气他不抱希望地向阮玉尘赐教。
“给你一个空字,你会想到什么?”
“空气空调空瓶子。”
纪淮:“……”
让他画个空调空瓶子,纪淮也无从下手,他压根就不是写实派的。
阮玉尘轻轻搓了搓纪淮的刺头:“别把自己逼得那么紧嘛,天气这么好,睡个午觉多舒服。”
天气、天……天空!
纪淮灵光一闪,猛拍脑门:“把概念发散开来,可创作的元素就多了。夜空星空晴空都是天空,而且天空从整体来看就点明了空之一字。”
纪淮下手没轻没重,对自己也是毫不手软,这一下拍得脑门红了一大片,看起来滑稽又可怜。
阮玉尘心疼得要死,想给他呼呼又怕他嫌弃娘炮:“疼不疼?我去问老板要点冰块给你敷敷。”
“不用了。”纪淮三步并作两步,大步流星地跑向楼梯口,“听你的,我睡午觉去,醒来再绷画布,明天正式开工!”
这一夜纪淮睡得格外香甜,还做了个奇妙的梦。
梦中有人紧紧握住他的手,指尖传来的温度几乎能将他融化。那人在纪淮耳边温柔呢喃,声音犹如和煦的微风。他听不清说话内容,但能感受到他的心跳。
gu903();纪淮本来以为梦里的人是池烟,随后又自我否定,池烟才不会这般对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