允僖郁闷地想着,我现在有十分充足的理由怀疑,你就是不想听我说话,故意整我的吧?
“女人,”郇瑾一指程双陆,再指自己,“柯尔腾人,这里面夹你一个汉族儿郎,合适么?”
“两个选择,”郇瑾摇了摇食指和中指,笑眯眯道,“扮胡人还是扮女人,你自己来选一个吧。”
程双陆笑眯眯地看着他俩打嘴仗,还颇觉得很有点意思。
允僖鼓着嘴,两个都不想选。
“那里面,有姑娘家穿的裙子,”郇瑾撑着下巴,手指在案上轻轻点了点,笑着扬起下巴点了点后边几个包袱里专给程双陆准备的那个,好整以暇地挑着眉轻笑道,“殿下,你要试试么?”
允僖看了看一脸跃跃欲试、看热闹不嫌事大的郇瑾,再看边上笑得两眼弯弯的程双陆,整张脸都绿了。
“不要紧的,不用害羞嘛,我们还可以带个帷帽,就不用担心你长得太凶吓着人了,噢,该假装这是我们家的大小姐还是我的未……”
允僖在自己的嘴巴前比了个大大的叉,一脸悲壮、视死如生地强调道:“少爷,度而部是个哑巴。”
郇瑾和程双陆相视一笑,都有些被允僖的神态逗到了。
韩昊最后的老巢彤云离三万并不多远,日夜兼程的赶路也就三天便足够了,不过,郇瑾此行的目标,却不是彤云,而是在其背后,穿过那片崇山峻岭之后,一望无际的广袤草原上。
柯尔腾人的交易聚居地,熊耳。
以郇瑾的本来的计划,只是想借着柯尔腾人一月一度的集会日,赶往熊耳,假借贸易之名,不放过任何一丝一毫与柯尔腾的上层贵族们攀上关系的机会,借着财帛和口舌之利打开局势后,趁机将熊耳的派系情况摸得七七八八,接着赶在惊动真正的大人物前便果断撤往大后方。
所以,郇瑾此行,第一要义,便是示之以“弱”。
女人,小孩,混血,哑巴,残废……能不引起人的戒备就不引起人的戒备。
最后,赶在韩昊过彤云前,将三万卫伪装成韩家军,大闹柯尔腾。
第184章格日乐
而三万卫作为一支掌握了线报的奇兵,自杀式袭击地将柯尔腾的局势彻底搅乱的同时,也一箭双雕,把这个屎盆子狠狠地扣在韩昊头上。
而对此一无所知地将柯尔腾当作最后一根稻草赶去投靠的韩昊,迎接着他的,却会是柯尔腾人的惊天怒火。
自然,这是郇瑾的设想里,最美妙、最顺利的情况。
在郇瑾如此的计划里,他最冒险的两个地方,一个在于如何去把握好从柯尔腾人之间脱离、从熊耳撤回三万卫的时间,另一个,则是在韩昊赴柯尔腾后从后方夹击伺机援救皇太子裴允晟时。
——而两者相较,因为后者郇瑾有一定的把握那时候能拖到洛阳那边的援助到达,故而,郇瑾在心里衡量一番后,发现最危险的部分还是在他们三个亲赴熊耳与柯尔腾人周旋的这段时间。
而且危险性是将会随着时间的流逝与日俱增的。
作为一个无论何时何地都要先保重好自己这边人的性命安全优先的谋略者,郇瑾在未出发前,便其实便已然做好了即使无功而返但一经察觉危险便随时后撤的打算的。
——有天鹰卫暗里相随,有三万卫作为随时可以来援的后方边军,只是他们三个平平无奇的少年少女,以郇瑾来看,只要不是再像当初允僖在西川那样稀里糊涂便一拍脑袋想也不想地直接抽着了韩昊的家底,烧到了韩昊心尖尖上去,烧得韩昊失去理智像个疯狗一样紧咬着他们不放……那他们三个即使暴露了部分身份,但能从柯尔腾及时逃回大庄境内的可能,郇瑾还是可以给到九成五以上的。
也就是有着这样的底气打算,郇瑾才敢带着允僖亲身犯险。
但来到熊耳的第三天,智珠在握、胸有沟壑、运筹帷幄、从容不迫的郇小公子,就开始怀疑起自己这个计划的实际可行性、之前决定的正确客观性来了。
我是不是太自负了?我是不是犯了之前跟裴允僖一样的毛病?我是不是把事情想的太简单了?我是不是把敌人想得太愚蠢了?……面对当下这个从昨天起便缠着自己这一摊不放的柯尔腾少女,郇瑾简直都要被她逼问得怀疑人生了。
“腾格里塔拉,它们可真漂亮啊!”矜持高贵的柯尔腾少女梳着象征着王族身份的特殊发辫,背着手在郇瑾一行的摊子前转了转,左挑右拣,作出格外矫揉造作的惊叹的模样,如果她不是昨天已经“惊叹”了一天的话,郇瑾兴许还有兴趣多搭理她两句。
“尊敬的格日乐王女,”郇瑾彬彬有礼而格外客气地作了个柯尔腾人里用于表示“请”的手势,毕恭毕敬道,“这些许俗物,配不上您完美高贵的容颜。”
“这么说,”格日乐笑眯眯地转了个圈,身上柯尔腾王族特享的衣裙在草原阳光的照耀下,闪烁出亮丽炫目的光彩,其上耀眼的青、蓝、绿三色金丝,更是毫无保留地宣告了其王族第二继承人的身份,“腾格里塔拉,你也觉得我很漂亮咯?”
格日乐身后的宫廷女仆配合地发出一阵善解人意的起哄嬉笑声。
郇瑾的脸上有隐隐的青黑之色。
——他要是早知道,他早知道,今年的熊耳还正好承办他们柯尔腾人十年一度用来谈情说爱、彼此相看的“花夕节”的话,他绝对……他绝对还是会来的!不然某个吵着闹着要救他二哥的傻子还不知道要干出什么蠢事呢!
这才是而今郇瑾越想越郁闷的了。
允僖蹲在摊子边,一个人闷着头玩着地上的野草,此时的他不太像是一个哑巴,倒更像是一个傻子了。
——不是骂人,是纯客观叙述表意的那种。
“尊敬的格日乐王女,非常荣幸,能收到您的湘浦雁*”郇瑾整理了一下言辞,客客气气地拒绝道,“但……”
“他叫度而部?”格日乐突兀地打断了郇瑾的话,随意踢了一脚在摊子边蹲着的允僖,不耐烦地询问郇瑾道,“那你个*,好尔雅*,过而过*呢?”
允僖呆呆地抬起头看了看格日乐,又看了看郇瑾,眼神呆滞得更像是个傻子了。
——他也确实是除了“度而部”之外的任何一个词都听不懂就是了。
郇瑾暗暗皱了皱眉,允僖自己不在意是一回事,郇瑾看着,脸色却是微微沉了下来,顿了一下,微微一笑,轻描淡写地告诉格日乐道:“王女阁下,他们都死了。”
你个、好尔雅、过而过是柯尔腾语里一、二、三的意思,格日乐此问,其实只是想随意找个由头岔开郇瑾的拒绝而已,湘浦雁在花夕节上是用来示好示爱的,格日乐既然大大方方给了,就从来没想再收回来的。
“死了?”郇瑾的回答,却是略略出乎了格日乐的意料。
“是的,”郇瑾微微一笑,意味深长道,“不然的话,我怎么会让度而部一个哑巴傻子跟着呢?”
说这句话时,郇瑾笑容里充满了太多的意有所指,沉沉的,与格日乐昨天对他一见钟情时那明朗矜傲的姿态截然不同,却莫名的,多了更多格日乐内心深处,隐隐更加喜欢的东西。
格日乐隐约感到,自己更加兴奋了起来。
“这么危险的么,腾格里塔拉?”格日乐上前一步,直直跨到郇瑾脸前,凑到他们两个呼吸几乎可闻的地步,郇瑾碍于其柯尔腾王后唯一一个亲女儿的身份,强忍着直接一把推开她的**,格日乐却更加得寸进尺地往上凑了凑,唇角轻轻地落在郇瑾的侧颊上,勾着唇诱惑着邀请道,“既然如何,你何不跟我回王宫呢?有我在,你可以拥有一辈子都享之不尽的财富,再也不用做这么冒险的事情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