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节(2 / 2)

gu903();这实在是很罕见,也很反常的一件事——须知傅谢两家,自镇国公府太夫人谢氏故去、傅皇后入主中宫,谢氏女被迫由后变妃后......已经王不见王、面和心不和已久了。

傅从楦和谢域,作为傅家大房和华郡谢氏的掌权人,早已经多年不同席入宴了。

当然,成宗皇帝的召见,自然是另当别论的。

见了二人,成帝也不多话,直接给两人看了从永和宫的偏殿里搜出来的甲子桃木,附带一个战战兢兢地解释此物之毒的钱太医。

“这是朕无意间从永和宫羲和公主的一个木偶娃娃里取得的,”成帝寒声道,“......钱太医告诉朕,此物乃剧毒,可杀人于无形,朕自验证之日起,便惊惧交加,夜不能寐......这大庄后宫里,竟然有人敢借公主之手,私藏剧毒之物,朕实在是忧心,真怕自己哪天什么时候一觉睡下去,就再也起不来,直至‘暴毙身亡’了!”

谢域和傅从楦俱是大惊,齐齐地跪倒在了成帝面前,大呼道:“陛下息怒!”

“朕是这大庄的天子,”成帝的目光阴沉沉地划过身前的两个人,寒声道,“......却有人胆敢意图谋害于朕......谢卿、傅卿,你二人皆是我大庄肱骨之臣,此等意图谋逆犯上的小人,朕可敢托付于你二人,替朕诛逆贼、平国乱!”

傅从楦心下当即惊疑不定,如今的成宗皇帝早已大权在握,君权集中已久,早不是当年那个任由世家豪族左右磋磨的小可怜了,在这时候,竟然还有人胆敢在后宫中行下毒之举——这得多么蠢,才能想得出来啊!

傅从楦的第一反应,是疑心此乃是成宗皇帝他自己做戏,贼喊捉贼罢了!

但看成宗皇帝当下双目冰冷骇然,确实是痛下决心的模样,傅从楦又犹疑了。

谢域闻言,却是当即惊喜交加,且是喜大于惊!

——谢域不同于傅从楦,傅从楦承爵时,虞宁侯府已经因上任虞宁侯的诸多不敬之举,被孝宗皇帝打压得完全靠着二房镇国公府的荫蔽而活,傅从楦走到这一步,完全是人家自己会审时度势,成宗皇帝初登基那头十年的诸多变故,虞宁侯府几乎从来都不曾站错队,更兼之傅从楦本人,确实文成武就,文能出国策,武堪打天下,今日的虞宁侯傅从楦之鼎鼎大名,那是人家自己在兵马之上打出来的赫赫功勋。

谢域则恰恰相反,他今年已经近五十岁了,蹉跎至今,却要与傅从楦这几乎算得上自己儿子辈的人平起平坐,且即使是这般,那还是仰仗了他父辈,尤其是他叔父谢阔遗留的荫蔽......谢阔锋芒之下,谢家子弟再难有能出其右者,庄秉大长公主下嫁于华郡谢氏后,起初与谢阔之间夫妻多年不合,谢尚书拔擢谢氏子侄时,谢域身为其最年长的侄子,是其中的佼佼当先者......但由于叔父谢阔之才太盛,谢域早年,无论做什么都越不过自己叔父去,打击之下,愈发狼狈,不能成行,后来越行越错,越错越差,最后甚至被洛阳世家在背后耻笑,说他谢域是个“扶不起的刘阿斗”、“华郡谢氏的草包公子”,甚至无不幸灾乐祸地感叹着,待谢阔之后,谢家便就是要完了吧!

这字字句句,谢域记到如今,心恨不已,是而在后来孝宗过世选嗣扶帝的风雨飘摇之际,谢阔隐退后的谢家在谢域的主张下,是积极掺和,大力下注,甚至不满足于仅仅一个从龙之功,而是想效仿自己叔父当年之威,着力于摆弄年幼的成宗皇帝,让谢家再出一个权倾天下的“谢尚书”了!

可惜后来,成宗皇帝羽翼渐丰,自然难忍谢域之谋,收拢权势后,也与谢家越走越远,谢域看得清楚,大女儿在宫中高居贵妃之位,膝下却冷清至今,谢家如今,早已失了帝心,华郡谢氏,是看似鲜花着锦、烈火烹油的盛景之势......实则里面的里面,早快要烂完了。

一旦成宗皇帝觑到时机翻脸不认人,一朝发难,谢家的倾颓之势,不会与当年的萧河云氏有丝毫的分别!

那萧河云氏,尚且还是成宗皇帝生母的母家,成宗皇帝不还是说翻脸就翻脸,轮到谢家,出了一个贵妃算什么,怕不是到了那时候,婉儿还会是被第一个逼死的那个......谢域与成帝离心,渐行渐远到如今,实则心下暗自悔恨,近些年来尤甚,早就在等着一个向成帝表忠心的好时机了!

——被扔出来作马前卒怕什么,真要怕的是,皇帝连利用都不愿意利用你了!

那才是真到了惶惶不可终日之时!

想到日前刚刚被翻出来的“云贵总督贪贿案”,威毅伯府眼看着已经被拉下水,再也是浮不起来了,清查之后,抄不抄家,那还不是皇帝一念之间的事儿......再想想日前刚刚把得罪了皇后和钟妃得罪了个遍的小女儿......谢域心中一凛,他知道,机会必然不会是什么多好的机会,但若是连这个机会都抓不住,难道真要眼睁睁地看着这个谢家败在自己手里么!

百年之后,又能有如何颜面下去见父亲和叔父啊!

“微臣谢域,”谢域心头梗着一口气,当即大喝道,“......愿为陛下身先士卒,斩杀国之逆贼!”

“臣傅从楦,”傅从楦紧跟着附上,“......谨遵陛下圣谕!”

第67章格杀勿论

“好!”成帝重重地应了一句,如寒星一般的双目中登时迸射出十足的威光,一字一顿地咬牙切齿道,“朕多方打探,方知此物乃羲和公主身边一个名唤‘翡翠’的宫女,从荣国公府的一名管家手中拿得,如今,这‘翡翠’已经被朕羁押于慎刑司之中,至于她指认的这名管家......两位爱卿,可愿替朕走一趟,将其缉拿了来,替朕好好地审讯一番!”

——荣国公府的一名管家?......如此直接的身份说明,成宗皇帝是连掩饰都不想掩饰了,就是直接告诉他们,他是想给荣国公府定个“谋逆”的罪名么?!傅从楦心下暗暗皱眉,荣国公府谋逆?荣国公府有什么好谋逆的呢?荣国公府阖府上下,在文宗皇帝朝间便与傅家久有龃龉,不过说白了,也就是嫉妒傅家当时出了一公一侯并一个承仪皇后罢了......荣国公府身为当时洛阳城里的老牌世家,自然看不得傅家这种新贵,整日里那是誓要与“傅党”作斗争,在整个文宗皇帝朝间,那叫一个“屡战屡败、屡败屡战”,最后别说是镇国公本人,连当时且是晚辈的虞宁侯,都能压着他们打,且打到了几乎毫无还手之力的地步......还是孝宗皇帝登基后,这二三十年日子才渐渐好过了,可与如今的世家顶流傅谢两门相较,那差的可不是一点半点......这么一个尚未缓过声气来、除了祖辈的功勋毫无可夸耀之处的夕阳世家,他们谋个什么逆啊,手上有兵马么?麾下有谋士么?口袋里有粮食么?就是退一万步、再退一万步,真要他们侥幸,毒害了成宗皇帝,然后呢?......荣国公府如今,可能有哪怕一个出来担得住门庭、立得住事儿的人?

那怎么也轮不着他们家来分饼吧......?傅从楦想着想着,突然神情一凝。

不是完全轮不到的,傅从楦心中一凛,他差点忘了一个人:如今的荣国公世子夫人,平昭长公主。

平昭长公主,可是先孝宗皇帝与其皇后白氏所遗的唯一的嫡女,且是嫡长女......但如今孝宗皇帝早都作古了啊!这是成宗皇帝朝间,荣国公府还想靠着一个昔年嫡出的长公主,来谋划些旁的什么么?!

那也......太蠢了吧?

不过不论心中抱着如何的疑虑不解,傅从楦面上,依然是沉稳如常,与微微一愣之后就又跟打了鸡血一样斗志昂扬的谢域一起,同时恭谨地叩首领命。

“朕忧虑爱卿们此番所行会打草惊蛇,”成帝淡淡道,“......为防得府中同伙争相出逃,谢卿,你替朕缉拿了贼首来,傅卿,你与项野一道,率五城兵马司三百精骑,给朕把荣国公府围了!”

一个去抓一名家仆,一个要带着兵马围府......谢域顿了一下,一时间竟不知道自己是该去嫉妒于成宗皇帝对傅从楦的信任,还是窃喜于自己不必如傅从楦一般,把整个荣国公府得罪的透透的了......

傅从楦但是面色如常,看不出什么惊诧抑或不甚情愿的意思,只恭谨地又磕了一个头,沉声问道:“不知陛下这围府的意思是......许进不许出,还是既不许出,也不能进?”

如果是后者,怕是围不了多久,虽说听上去更严重些,但难道成宗皇帝还真能把整个荣国公府围上十天半个月,活活饿死完里面的人么?早处理晚处理,只要成宗皇帝往下审不下去来了,总是要放人的......可若是前者,怕这一围,成宗皇帝好吃好喝地给供着,然后再优哉游哉地查下去,现在宫中的慎刑司、内务府查一道,刑部、大理寺、督查院再各自慢慢悠悠地审一道,三司会审一向是惯于扯皮来扯皮去,给他荣国公府围上大半年下来,外面的人再是心急如焚,也得不着里面的消息,如此一来,怕是整个楚家都要因这“莫须有”的谋逆之名给就此拖垮了——这还是最好的情况......最好的,成宗皇帝不会从那管家口中再往下挖出什么“主使者”的情况了!

分毫之差,却是能看出成帝心中对荣国公府,是究竟只是想“罚一罚”,还是要彻底地“整饬掉”了!

傅从楦这个问题问的实在是很高明的。

谢域不由多看了身旁这位面容温和沉肃、平静无波的傅侯爷一眼,心道对方能走到今日这一步,那审时度势的本事确实不俗,不愧被洛阳城里的勋贵世家们暗暗以“风向标”喻指了。

“进倒是不必妨碍的,”成帝深深地看了傅从楦一眼,那张往常俊秀含笑的脸上,如今正挂着让人不寒而栗的森森恶意,只听得他冷冷地讥诮道,“......荣国公府世受皇恩,乃是我大庄的肱骨栋梁,围府之后,必然多有亲朋故旧相探......由得他们进去好了!”

“......至于出,倒也不必全禁,”成帝扯了扯唇角,继续讽刺道,“平昭毕竟是母后的女儿,母女情深,想来荣国公府出事,与她一个女人家是无甚干系的......母后忧心女儿,也是常事,倘若平昭递帖子入宫求见皇太后,那就允她来好了!......至于旁的,荣国公府中竟有家仆意图毒害于朕,单一个‘包庇’之名,就容不得他们再出来随意走动了......傅卿不妨告诉荣国公,就道朕说的,单为了避嫌,他老人家就该出来约束一番门下子孙,安安静静地等着了!......倘若有那忤逆不听之辈,传朕口谕,五城兵马司儿郎们一律皆可先斩后奏,反抗之人,格杀勿论!”

傅、谢二人纷叩首应是,领命而去,成帝扶着案几,闭上眼睛缓了缓,这才面色如常地出了谨身殿,向着慈仁宫赶去。

慈仁宫内,孝纯皇太后与楚襄侯夫人正坐在那里彼此干瞪着眼睛看着对方,案上的茶已经换了三道,喝得楚襄侯夫人都想去更衣了,成帝迈进殿中,二人齐齐惊惶站起迎接,孝纯皇太后满肚子的疑惑,对上成帝暗藏倦怠的面色,也只好先咽了回去,屏退四下,只低低对成帝道:“顺着往东边过去,绕过两道屏风再穿了夹道过去,你大舅舅已经在里面恭候陛下多时了。”

成帝抬起脸,感激地冲着孝纯皇太后笑了笑,孝纯皇太后抿了抿嘴角,脸上的每一丝暗纹都严肃地皱在了一起,那双往常随意看人都显得刻薄的吊梢眼里透出了深深的忧虑之情,但终究是全皆忍了,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问成帝。

成帝绕到暗室,楚襄侯陆言绪一掀衣摆,跪迎帝驾。

成帝亲自伸出手,扶了楚襄侯起来,盯着陆言绪的双眼,一句客气的废话都没提,直接道:“荣国公府内有人意图能谋逆犯上,朕已遣谢卿前去缉拿,此事未彻底查清前,虞宁侯会奉朕旨意,领五城兵马司围了整个荣国公府......陆卿,朕把西山大营的虎符交与你,着你于西山练兵,督视皇城......一旦洛阳城内有兵马起事,无论哪家,一概以‘谋逆’论处,先杀为敬!......卿可明白?”

陆言绪怎么也没有想到,最先沉不住气会是荣国公府楚家......不过也是,这几年来,白、楚两家越走越近,陆言绪昔年,也是与白家那位入主中宫的姑奶奶正面杠过的,深知孝端此人,绝不可能因为入主了慈宁宫,就真的能既“慈”且“宁”了,怕不是“不慈亦不宁”才是常态......大家都是老伙伴、老对手了,成帝欲以荣国公府作那开刃的第一刀,防的是哪边最先狗急跳墙地反了、哪边见势不妙就开始浑水摸鱼地落井下石了......陆言绪心中大约也有个谱,舅甥俩多少年来并肩作战培养出的默契,让陆言绪几乎没有过多犹疑便点了点头,毫不迟疑地遵照着成帝的命令去了。

送走楚襄侯夫妻,孝纯皇太后入得暗室来,看着坐在茶案旁垂眸不语、独坐沉思的皇帝儿子,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忧心忡忡道:“陛下如今,可是能与哀家兜个底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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