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蔓忍不住抬眼向四周望去。附近倒是有几条精致画舫,可那些画舫与方才那道视线并不在一个方向。
莫非是她多心了?
沈蔓皱紧了眉,来回打量着附近的游船,心中思虑万千。
前世她嫁给那人后,虽不至于朝夕相对,总还是对他有些了解的。那般犹如实质的视线,除了他,还会是谁呢?
想起那人状若疯狂的模样,沈蔓激灵灵打了个冷战,下意识捂住了心口,倒退了好几步。
青莳惊呼着上前,“小姐,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受了伤?”
沈蔓缓了片刻,笑得古怪,“不好说。你家小姐说不定还真受了伤,还是一剑穿心的致命伤呢。”
青莳一愣,吓得脸都白了,“小姐,你在说什么呢?你不是好好的吗?你别吓奴婢啊……”
“对啊。我现在好好的,好的不能再好。”沈蔓慢慢站直了身体,声音冷静,“可见老天不敢收我,偏要我从头再来。”
前世的记忆纷至杳来,从她嫁入东宫,到沈家没落、父兄被害,再到太子府一夜之间血流成河……一帧帧画面自眼前飞快掠过,从最终停在了沈蔓被那狗太子一剑穿心而死的一瞬间。
沈蔓咬紧牙关。
项、承、昀。
我上一世最大的错误,就是嫁给你。
目送着那条画舫渐行渐远,那船夫抹了抹汗,根本不敢耽误,连滚带爬地进了船舱。
舱内一片幽暗,间或有小声的抽泣声响起。
船夫不敢过于靠近,刚一进去就跪在了地上,“大人,小的已经按照您的吩咐,将那篮花送给那位姑娘了……”
黑暗中,有声音轻轻问道:“她喜欢吗?”
船夫如实道:“那位姑娘看了好几眼,想来应该是喜欢的。”
那人低低地笑了笑,声音中满是愉悦,“我就知道她喜欢。做的不错。”
船夫嗫嚅了几句,又怕说错了话惹怒面前这人,复又闭上了嘴。
一片黑暗中,有什么一闪而过,接着便响起了剑身滑入剑鞘的刺耳声音,“你倒是果真疼爱女儿。为了她,连不愿意做的事都去做了。”
船夫讷讷道:“这世上哪有不疼爱孩子的父亲。”
他本意是想应和那人,却不料说出这句话后,船舱内蓦地静了下来。
船夫意识到自己可能说错话了,顿时大气也不敢出,冷汗顺额而下,“小人,小人是说……”
“你说得对。”那人开口,“对极了。”
话音未落,他似乎像是想起了什么好笑的事,竟难以自抑地笑了起来。
船夫听着这笑声,只觉得后背的汗毛都竖了起来,恨不得立马逃离这里。
那人笑够了,声音转了个方向,对身旁那个娇小的黑影道:“既然你父亲完成了约定,我自然也履行我的承诺。”那声音中带着几分令人不寒而栗的怜爱,“去吧,去疼爱你的父亲那边吧。”
沈蔓弃船登岸,乘上停在不远处马车,不过一炷香的时间,将军府便遥遥在望了。
马车缓缓停下,车夫的声音隔着帘子传进来,“小姐,正门围了不少人,似乎来者不善,我们要不要从后门入府?”
“怎么回事?”沈蔓掀开帘子,正见到将军府门口围了一群人,哄哄闹闹不知在做什么。
青莳眼尖,指着人群中的一个人道:“小姐,那个人好像是平南候。”她有些疑惑地嘀咕,“奇怪,他不是二皇子的表兄吗?既然来了将军府,为何不进去?还引了这么多人围观……”
沈蔓一愣,突然想起一件事。
大昭人人皆知,当今太子虽为皇后所出,但这东宫之位坐的却并不稳,其根本原因在于昌远帝不喜太子,意图传位于二皇子。
因二皇子母族势弱,昌远帝为给他铺路,自小便为沈蔓与二皇子指了婚,以期二皇子可以得到沈家支持,掌握兵马大权。
可之后沈将军为平定边疆,数次无视催他回京的诏书,昌远帝开始对沈家日渐不满。加之后来,沈毅军功赫赫,民间威望竟比皇室还盛,昌远帝终于坐不住了,也不知他用了什么办法,竟真个逼得沈毅启程回京,主动交出了兵权。没了兵权,沈蔓与二皇子的婚事,自然便可有可无了。
若她没记错的话,平南侯此时亲自来到将军府,就是要与自己退婚。
想起曹威那小人得志的模样,沈蔓面上冷了冷,掀开帘子下了马车,“不必了。我回我自己家,自然是要堂堂正正走进去。”
上一世她并未在场,她的父亲挡在她面前,承受天下人的嘲笑,这一次,她要主动站出来,与将军府一同面对那些丑恶嘴脸。
尽管还隔着一段距离,人群中的议论却清晰无比地传进沈蔓耳中。
“听闻沈家女幼时养在边关,沾染了一身的粗气,不受礼教,不知礼义。此等女子,怎配为人妇?”
“这婚事早该作罢!二皇子素来誉满天下,平白让一个不男不女的拖累了这么多年。”
“现在过河拆桥都能说得这么有理了?明明是定好的婚约,此刻却来悔婚,出尔反尔,不守承诺,实非君子所为!”
“你这么遵守承诺你去娶啊。”
周围人群窃窃私语,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门口几人听得到。
沈蔓的父亲沈毅堵在门口,满脸阴沉地望着面前几人。
一人贼眉鼠眼,躲在两名侍卫身后,强装镇定道:“婚姻一事,讲究的还是要合眼缘。当年定下娃娃亲时,俩孩子皆是懵懂无知少不更事,如今年纪大了,自然也会有自己的想法。我们做长辈的也不能勉强不是?”
沈毅冷冷道:“侯爷有话不妨直说。若论辈分,侯爷怕是还不够格做二皇子的长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