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顾弈眼里,这件事是他需要承担的责任。
这种责任感促使他迅速思考面临的各个问题以及解决方法。
到家,顾燮之和邹榆心端端正正坐在沙发上,表情疲惫,叹气呷茶,显然刚经过一番热烈的讨论。
“坐下!”顾燮之对儿子鲜少露出如此严肃的神态,“怎么突然回来了?你妈说你回来在找什么东西?”
邹榆心作为女人,直觉灵得吓人。也许就是这种灵,让她在婚姻里无法糊涂,对子女的事也异常敏感。
仅是蛛丝马迹,她就能断定,他和青豆发展到了哪一步。而这一步,会触发哪一颗z弹,邹榆心心中也有了计较。
顾弈同父母各自对视一眼,手背往额上一搭:“妈......我好像发烧了。”
顾弈的烧又起来了。断断续续,没好好休息,铁打的壮汉也示了弱。
家里的水银体温计显示三十八度五。顾弈身体结实,性格独立,难得声音一哑,释出疲倦,把邹榆心多年无处施展的母爱尽数唤醒。
会哭的孩子有奶吃。
他没肯去医院,冲了个澡,往床上一躺,享受起儿子的福利待遇。
邹榆心又是煮粥,又是找药,再是差顾燮之出去,问校医要酒精棉花,忙活得不亦乐乎。儿女不在的日子,她这生活就跟一潭死水似的,好没意思。眼下儿子发烧,她好像终于找到了点价值。
粥端到床头时,顾弈脸涨得通红,正咳得撕心裂肺。
邹榆心不停帮他拍背,心疼得恨不能帮他咳。
等他缓过劲,她双手帮他拂去汗,手背左左右右探温度:“怎么这么严重,什么时候开始的?就说你回来的时候精神不对。”
“顾梦要是看到了,又要说你重男轻女了。”顾弈朝她玩笑。
邹榆心撩开被子,拿酒精棉花擦拭他肘打弯和脚腘窝处的皮肤。一颗一颗,擦了好几分钟。她知道他不喜欢喝热水,只能帮他散热降温。
邹榆心没好气:“她对我有过好话?”
顾弈问:“那你重不重男轻女?”
“我?”邹榆心脊背挺得笔直,认真如宣誓,“你们在我眼里都是一样的,就算你是个女儿,我去北京,也会带着你。”是因为孩子小,所以带在身边。她没有想到,这么一个简单的决定,成了后来母女龃龉的噩梦开端。
“那你记得你说的话。”
“我说的什么话?”
顾弈看向她:“你不会重男轻女的。”
邹榆心瞪他:“那也要看谁家的。我自己养的肯定不会。”
顾弈垂眼,感受大动脉上的一阵一阵风凉,像回到了小时候。“邹榆心,记得你小时候老给我吃糖葫芦吗?”
他连名带姓叫邹榆心,把邹榆心吓到了。
“是吗?”邹榆心抓住他的手,指着伤口问,“这道伤怎么这么大?拔牙弄的?”
这伤口一看就是锐器伤。
“不小心划到的。”顾弈反手抓上妈妈的手。日光灯下,那双手泛着柔白的光。她做家务,但做的不多不重,加上很懂保养,年纪轻轻就涂蛤蜊油,所以五十的她手摸上去还很细腻。唔,就手感来说,比程青豆还要软,以后也给她买点蛤蜊油涂涂。他继续道:“我喜欢吃糖,但不喜欢吃糖葫芦。太酸了。可在北京,你一直给我买。”
她没说话。年纪大了,这事儿她有点不太记得。
“后来我跟你说,我不喜欢吃酸,你才不给我买糖葫芦的。”
“哦。”
邹榆心感受儿子握着的手,心柔成一滩糖葫芦外衣化开的糖精水。这小子,几时对她这么温柔。
“你知道你为什么老给我买糖葫芦吗?”
邹榆心怔了一下,目光移向墙角,咽下喉间忽涌的咸腥:“嗯。”
“嗯?”他等她说。
她不记得自己老给儿子买糖葫芦的事儿了。但如果要问谁喜欢吃糖葫芦,她想起来了:“梦梦喜欢吃糖葫芦。”
“邹榆心。”顾弈又没大没小地叫了她一声。
邹榆心眼角漾起一圈温柔的鱼尾,佯怒道:“有事说事。”
“我知道你没有重男轻女。”他认真看向母亲,握她的手加了一分力。
“我本来就没有!”被这臭小子一搅和,邹榆心多年的委屈又翻了上来。没人懂她的时候,还没什么,突然有人为她鸣冤,她越发不好受。
“那你记得啊。”顾弈虚弱地躺在床上,摇动她的手臂,像个讨糖的小孩。
邹榆心:“记得什么?”
“你也会对我的姑娘好。”
邹榆心心头叹气,伸手摸摸他的脸,不那么烫了,指腹流连在唇角密密的新胡茬,“胡子都没剃,豆子不嫌弃你?”
“这是时髦,现在就兴留小胡子。”顾弈胡说八道。
“小伙子还是精神点好。”邹榆心笑,“留胡子都是长得不好看的男的弄的。我儿子五官这么好看,不稀罕弄这种。”
“嗯,我明早起来剃了。”顾弈听话得像小时候。
要以前,邹榆心说胡子不精神,他不在脸上挂七天胡子,晃来晃去,他就不是顾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