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不过他没好意思说出口,正要兜圈,把话说得舒坦点,自在点,身后已传来忿忿:“我就知道!小气鬼!”
录像厅的招牌没换,室内已经整理成了台球室的样子。里外两间各置一张台球桌,有点像当年城中村的那家,不过明显更新,台球桌面的绿色绒布新得亮眼,像电视里的足球场一样。
两张台球桌狼狈睡了三个人。看得出,被子紧巴巴的。虎子睡一张,顾弈傅安洲睡一张。青豆进去的时候,傅安洲还阖着眼。
高考前,青豆见他眼下有疲惫淡青,问他怎么没睡好吗?
他似笑非笑,又旋即正色,称自己熬夜容易有黑眼圈。
青豆转头,问门口的顾弈:“你们昨天熬夜了?”
“我们研究了一晚台球。酸死了。”他甩了甩手,碰到灯泡想起件事,伸手拧下灯泡,看瓦数和插口。昨晚,浊黄的低瓦灯泡在头顶上晃来晃去,他当时就想换掉。这种亮度也就看看电影用用,打桌球根本不够,得买个瓦数高一点的节能灯。
傅安洲听见声音,没睁眼,先出的声:“豆儿来了。”
“嗯。我来还相机的。”青豆从抽屉里拿出两把宾馆牙刷,是上回傅安洲从广州给虎子带的。万没想到,他这种少爷居然会帮虎子拿这种东西。指尖在杂物堆里拨弄,找到好多几分钱硬币,就是没找到牙刷。青豆“哎呀”了一声,只能问,“虎子有牙刷在吗?”
顾弈先抢下一把,就着她手上的牙膏管,压上她的拇指,挤了颗黄豆大的牙膏,径直塞进嘴里,囫囵道:“我先用。”
青豆捏着牙膏管,亦步亦趋,跟他走到室外偷水。虎子小徐早上刷牙,都是舀别家水缸的水。此刻室外冰天雪地,青豆想说要不去买一铜吊热水回来。
哪知道顾弈一点也不讲究,干刷,不漱口。青豆盯着他的动作,想知道他是怎么刷牙的。
身后傅安洲拽她手臂,“豆儿,牙膏给我。”
他们两个狼心狗肺,都要抢在虎子醒来前把牙刷占用了。可怜虎子还在里头睡得昏天黑地,连外头下雪都不知道。
顾弈躬身,面对墙角,手速很快地捣弄口腔。高手出招太快,青豆眼睛看不过来,摁住他的胳膊肘:“你慢点,上次说要上下刷,怎么叫上下刷啊?”
傅安洲漱口后,沾湿牙刷,一边送进口中,一边看顾弈动作。
顾弈左右看了一眼,嘴皮子上下一咧,拿牙刷上下上下划“N”字。傅安洲跟着这样动作:“怪怪的。”
“多刷几次就不奇怪了,主要是你习惯了以前的习惯。”他面无表情又瞥了眼程青豆,这丫头看得很认真,虽然手上没有牙刷,但嘴巴很听话,跟着他咧开,正在较劲。
青豆的牙蛀得厉害,放弃装死的办法后,开始想通过刷牙弥补。顾弈让她死了这条心,刷牙只能让你的虫洞停止扩张,但不能让它们缩小。
雪越下越大,让人兴奋,也让人寒冷。
傅安洲冷得不行,草草了事,接过顾弈手里舀水的热水瓶盖子,左右漱了漱口,哆嗦地猫进屋去。
顾弈只套了件单薄的毛衫,认真刷完,漱口时仰头朝天,脊背端得方方正正。
青豆又问:“漱口要朝天漱吗?”她仰面,试着包了口空气,来回鼓嘴,“是这样可以漱到喉咙眼吗?”
顾弈仰头,只是不想看到她。她一直盯着他,让他很难自在。
“嗯。”顾弈随意应了一声。
青豆以为有理,铭记在心。
约莫十点,虎子醒了。他迷迷糊糊走到外间,以为神游。玻璃窗外,是梦呓时分提到的清汤白面的老巷。
雪白雪白的世界,没有招呼就来了。
虎子痴痴贴着窗户,心道,好冷的惊喜啊。
傅安洲顾弈正在打台球。青豆坐柜台前,帮他擦拭台面,收拾抽屉,理出乱丢的硬币,扔掉不要的垃圾。
灯泡已经换上了新的亮堂的节能灯,听顾弈说,这灯越点越亮。灯泡贵,但电费便宜。虎子从雪景里抽回神,左右扫视,问顾弈,灯泡多少钱啊?
顾弈嘴上叼着半截烟,正握着长杆,俯身找角度瞄准。
傅安洲提着球杆跩来跩去:“我和顾弈一个人买了一个,当新店开张的礼钱。”
虎子有点不好意思。身后青豆嘀嘀咕咕:“我是没钱,一会开这个店一会开那个店的,我就帮你收拾收拾东西,做女工吧。”
做生意就是这样,见“上头”的风使舵,也要受着大自然的风。虎子跟个任人揉搓的圆子似的,忽然没了气,扁了就扁了吧,能填饱肚子就成。
他矫情话不多说,醒醒鼻子,朝柜台招呼:“那个......从里面拿把牙刷给我。”他知道里面有两把备用的牙刷。
青豆闪过讪色:“虎子,要不你去买一把吧。”
虎子:“怎么了?”
青豆:“他们用了。”
他往后扫了一眼,低骂了一句。青豆见他出去,以为去买了,结果没30秒,外头就传来了呼哧呼哧的漱口声。
邻居奶奶还问虎子穿这么少不冷啊?
虎子应她,“不冷,还好。”
杂货店在巷外街上,哪能这么快就有啊。她探出头,果然,虎子手上拿的是带宾馆金色字样的乳白牙刷。
“王虎!”青豆恶心。
“干吗!”他往墙上喷了口白沫子,看也不看青豆。
里面打球的两个男的已经在笑了。
显然,他们早已料到,不会有人为了一趟牙,专门跑去买一把牙刷。最后一个刷牙的,肯定是刷人家刷过的。
青豆手指抠门,嫌恶地“咦”了一声,不禁好奇道:“你拿的是谁的?”是傅安洲的还是顾弈的?
“我他妈哪知道谁的?”他见横在窗边,随手拿了一把,还指着青豆,“你别告诉我,我懒得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