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节(2 / 2)

gu903();她沉浸在自己遗忘的成长情节里,笑得酒窝深凹,直到吴会萍塞来一竹篮喜糖和一个铝制饭盒,那颗欢天喜地的心像憋了阵声势浩大的哑炮,瞬间偃旗息鼓。

青豆沮丧地放弃了“修长城”,跟个使唤丫头似的,被撵上驴车,拎上行囊,往镇上去。

她小心护着新衣,生怕沾惹脏污,挣扎问:“不可以让青栀去吗?”

吴会萍忙里忙外,哪有空理她,招呼了记屁股,手心传出厚实的闷响:“赶紧的!早去早回。”说罢又不放心,拉住大丫头叮嘱,“多跟你大哥说会话,他......惦记你。”

青豆知道大哥惦记她。只是这大冷天的,这大喜日子的......

她扫了眼外头,小心翼翼问了句:“妈,我能坐车去吗?”

二哥结婚借到两部车,除了不多稀罕的北京130,今儿十里八乡不少乡亲是跑来这部桑塔纳的。

“想的出来?”那玩意多贵!磕着碰着倾家荡产也赔不起!

青豆灵光地捕捉到吴会萍渐高的音调,脚下抹油,利索地朝初识的石头哥打了个招呼,“哥,大冷天的,麻烦您哩!”

石头饮过白酒,脸颊酡红,憨厚摆手:“没事儿,顺便去镇上。”

“节约粮食人人有责”八个滇红大字书于矮房的坑洼墙面,墙角有红砖小字,青豆眯起眼,瞧清歪扭的“李ming是犭者八jie”。

她悄悄抿嘴,憋住会心的噗嗤。

这事儿她以前常干。八十年代公物概念尚没被群众接受,她走哪儿写哪儿。

小南城墙上地上树上随处是她的情绪笔迹,二哥甚至循过这些歪扭的小字,找到过桥洞下离家出走的她。

伶仃树木横斜在纵横交错的阡陌沟渠旁,驴车一颠一簸。像红灯牌收音机按下了音量键,鞭炮与欢笑一格一格低下去,视野里的囍字模糊成影绰的红。

天是真冷,一年四季,青豆最怕冬天。

她把提篮固在两腿间,口鼻缩进领口,露出双眼睛,打量起记忆里骤然塌缩的故乡。

石头哥操着口乡音,努力捋直舌头:“曾(城)里比我们仄(这)好吧?”

风呼哧冽过,青豆先没听清,反应过来急忙否认。

石头哥酒后感慨,称今朝这婚事办的太有排场了,昨日待媒的菜都没见过,问她厨子哪儿请的,他孩儿百日宴也想请。

这事儿都是二哥和妈弄的,青豆不知。石头哥又问,“新四(式)武/器哪里来的?”

他问的是四轮桑塔纳。青豆扮作一个不闻窗外事的傻子,又推在了二哥的本事上,“不晓得,都是二哥办的。”

“青松出息了,赠(挣)大钱咯!”石头背朝青豆,发出羡慕。他和青松当年还是一起逃课的同学,没想到一个逃去城里发家致富,一个逃进猪圈,养起猪来。

人家都说知青嫁人嫁出两截命运,怎么逃课的二流子,命也能差这么多。

驴车慢吞吞碾过冬罕的泥地,青豆看不清石头哥的表情,也清楚他并无恶意。但这句话在她读来,更是讽刺。

“一胎六十天内必须上环二胎九十天内必须节扎”“新婚夫妇入洞房计划生育不能忘”......

斑驳的标语划过眼帘,搅起青栀出生前血雨腥风的回忆。

程家村的标语该是好多年没更新了。这些句子,小南城七八年前就换掉了。

后半程驴子累了,驴腹作力,一路赶一路拉馒头大的粪驼子,还冒着热气儿。

青豆捂着鼻子,夹着篮子,难受得脚趾在鞋内一个劲儿地抠。石头酒后话多,青豆怕说错话,又熏得睁不开眼,可劲儿充楞,数着秒,算着分,总算捱到了南弁山。

“哥!——”

“哥!——”

之字形砖梯表面嶙峋,不规则铺就,上次她来走得很慢,今天日子好,心情好,一口气蹬上了山。

她气喘吁吁推门,程青柏甫坐下身,未合的窗户透入冷风。

她一眼看到了窗棱新糊的单薄纸张,着急上火:“寺里的香火钱呢?为什么都不换个玻璃窗?都什么年代了!”

程青柏含笑给她斟热茶。

这间房刚腾出来,搬来时蛛网连天,看不清本来。据说这间上次住人还是清朝,没置替新窗也不奇怪。院里一年添一回东西,下次统计要等开春。

他怕青豆记挂,说烧炉子不冷,又转移话题道:“今天热闹吗?”

“嗯。”热闹,当然热闹,但站在清冷的寺院,青豆高兴不起来。

她太渴了,一口气连着茶叶沫子咽下,又忙不迭掀开篮子上的包布,“这是娘蒸的素包子,你可以吃,”打开铝盒,青豆眼眶一热,抽抽鼻子,赶紧咽下喉间的腥苦。程青柏说过,下回来这儿再哭,就不许来了。“每个菜娘都夹了点,你挑没肉的吃,都是新嫂子家精心挑的菜色,这儿人都没见过。”

程青柏看了一眼,点点头,边给她顺气儿边拉她坐下,“办了几桌?”

“十二桌。”

“都请了谁啊?”

青豆一五一十:“我们家亲眷少,新嫂子家来了好多人,晚上二哥小南城的朋友直接来吃晚席。”

青豆又说,二嫂有钱的爸爸还借了二哥车。全新的桑塔纳,在上海前后办了一个月手续才买到的,据说这辆车够买四五套房子。

程青柏沉了口气,“这样的姑娘嫁到我们家......怕是委屈了吧。”

青豆:“确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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